冷月如霜,秋风呼嚎,长风卷起一地尘埃。
这一年的秋天,冷得很早。
上苍,似乎并未眷顾已然面临断粮危机的楚军。
“大王他……”汉营国夫人寝帐内,钟离昧轻叹一声,神情怅然,连声音也有些哽咽: “大王他,怎么会好……夫人,末将今日来,只问您一句话,您真的是要与大王恩断情绝吗?”
莫紫嫣凝望着他半响,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你也这样觉得呢?”
是啊,你我相知多年,以你对我的了解,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钟离昧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沉吟片刻,从身上掏出一张绢帛,交给莫紫嫣:“夫人,您看看这个。”
这是在紫嫣与亚父离开荥阳楚营的那日,项羽写完之后又丢弃的,钟离昧捡到后就一直保存在身上。
莫紫嫣展开白帛一看,六字跃入眼帘,是那样刺痛双目——既相爱,何相离。
“既相爱,何相离……”她喃喃重复着这六个字。
当日所有的误会,所有的赌气,所有的怨怒,所有的伤心……
一切的一切,都被分离之后的懊悔和曾经刻骨的爱一一替代。
或许每一对红尘中的痴男怨女,在感情的世界里,都是个迷惑的孩子。
若非爱之深,他怎会迷茫,又怎会误会?这一生中,唯一在他心口留下烙印的女人啊,他无法忍受她一丝一毫的舍弃!
而她,也终因所有的努力,都在项伯的口中前功尽弃的时候,绝望地想要放弃……
这对年轻的夫妻,因为对彼此的太过在乎,而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然而也因为年轻,才会有人负气地离开,才会有人负气得在那一刻未做挽留。
只是,彼时的他们不会知道,那一次的离别,竟让命运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
钟离昧将项王得知“夫人与刘邦大婚”、“夫人生下汉太子”这两件事情后,便气绝吐血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消息,告诉了莫紫嫣。
女人本就虚弱的身子,终于在听闻关于他的境况时,所有的坚强都不复存在。身子一倾就倒了下去,幸好被钟离昧一个箭步扶住。
她坐在榻上缓了好半响,才缓缓沉声道:“他真傻,我这一生所为,都是为了他。无论顺境、逆境,都将他的生命看得比我自己还重,又岂会真的要与他恩断情绝……”
“夫人,末将就知道……”钟离昧几乎是喜极而泣:“末将就知道,当日您是为救末将,才故意在卢绾面前说出那番绝情的话。”
她轻轻颌首,展颜看着这个侠肝义胆的楚军大将,而后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极小又密封的兽纹木筒。
“昧,这木筒里装的是亚父生前留给大王的遗书。请你代我转交大王,他看后自会明白紫嫣的心意。”莫紫嫣又道:“那张地图,可有带在身上?”
“带着,末将从未离身。”钟离昧将地图掏出来,又接过紫嫣手中的木筒,藏在了中衣最里面的夹层。
所有的误会终于得到了释然。
莫紫嫣拿起地图,执笔迅速在许多地方画上了“叉”,这是她在汉营两年来,最大的收获。这上面所勾掉的地方,是已经被汉军攻下的楚国之地,如果项羽未来真的要走到逃亡的那一步,这些已经易主汉旗的地方,都有汉军把守,绝对不可以再行。项羽常年在外作战,并不知道这些楚地,已被韩信和彭越攻下。
“记住,逃亡路线,只有咱们先前定下的那一条可行。”莫紫嫣慎重地道。
“嗯。”钟离昧又将地图收好,俊朗的容颜终于绽放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如此,末将就放心了,末将私自夜攻成皋,本以为成皋汉军不多,能一举除掉刘邦、救出夫人。不想,还是失算了。”
“刘邦中了大王一箭,伤势很重,张良的严加防范不过是料定你们来攻,做出的虚张声势。只是你毕竟人数少,可惜了我们楚军的几千将士。昧将军回去后,速请大王强攻成皋,这里没有鸿沟天险,汉军必败。记得,一定要将刘邦中箭之事传扬出去,振奋我军士气,汉军在气馁无主之下,必定大慌!”莫紫嫣道。
“嗯,昧记下了。”钟离昧点头应道。
“事不宜迟,我让小雅带你出去。”莫紫嫣道。
就在这时,帐外陡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
莫紫嫣和钟离昧同时顿住步子。
“禀都尉大人,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只有几位夫人的营帐,尚未搜寻。”一名巡逻而回的侍卫,拱手向陈平请示着。
陈平的目光突然望向莫紫嫣营帐外,只见婢女小雅正领着那只小白狗在营前转悠。
陈平高声吩咐道:“为保大王和夫人安全,每一个营帐都要彻底搜查!”
“诺。”侍卫领命,便带着人向着莫紫嫣寝帐走去。
“站住!”小雅大喝一声:“夫人早已睡下,勿得惊扰!”
侍卫左右为难,一方面并不敢强行闯入,一方面又为难地看了看身后的陈平。
陈平快步上前,笑着道:“这么晚了,小雅姑娘不入帐休息,如何还在此时遛狗呢?”
犬类的记忆极好,西西一看是陈平这个不速之客,便“旺旺”狂叫了起来,小雅赶忙抱起西西,回道:“我家西西公子睡前是一定要出来溜溜的,不然就不睡觉。”
“今日有刺客,小雅姑娘还是早些入帐吧。”陈平说着,就要带兵进入莫紫嫣营帐搜查。
小雅箭步如飞,几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