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能够称得上是白色吗?
大概,是没有颜色的吧。
那么,人们为什么会认为“光”是白色的呢?
——因为夜晚浓稠黏厚的漆黑太过让人恐惧而印象深刻。
所以,与之有着强烈对比的、被阳光点亮的白天才会有了“白”的印象。
但实际上,只不过是黑暗散去了而已。
真正的“白”在哪里都不存在。
即便如此,人们宁愿去相信“没有黑暗”的虚假真实。
他们向往着光明,向往着没有黑暗的地点。
只有沐浴在光明中,人们才能看清世界的美丽,看清自己的道路。而黑暗只会蒙蔽视野,带来恐惧。
所以,人类想尽办法去驱逐黑暗。
即便在没有太阳的夜晚,他们也会生起火堆,点燃油灯……靠各种各样的手段来给自己带来光亮。
他们不惜一切地追逐光明。
光明才是他们的一生中代表“善与美”的一切。
这是更胜于本能的、镌刻在人类历史中的记忆。
于是,人类被光明染成了“白色”。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生于黑暗中的孩子,在黑暗中度过前半生的孩子,只能在黑暗中找到归宿的孩子……
他为了寻找光明踏上了旅程。
尽管知道会有诸多苦痛等待着自己,尽管知道这场旅行一定会以失败告终,尽管知道在失败后一定会承受更多的悲伤。
但是,他依然出发了。
或许只是短短一瞬也说不定。
他沐浴在光明中,和那些“光的孩子”一起欢笑、享乐、哭泣、悲伤。他领略了世界的美丽,也得知了人类在“光”中索求的真正追求。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没有后悔的旅行。
光很漂亮。
仅仅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太阳将在世界的注目下落下。
然后,他将会坠入永夜。
没有希望,没有救赎。
虚无的漆黑将永远包覆着他。
直到生命湮逝、灵魂枯萎……
不,不对。
并不是那样。
或许……还有着星点的光亮。
即便比起太阳的光芒来要逊色很多,不足以照亮整个黑暗。
即便它远远离开自己,永远无法触及。
即便会被云朵遮住,暂时蔽去光彩。
但——
那依然是自己的唯一救赎。
皎洁纯净,美丽无暇。
青年伸出了手,仿佛要把天上的那团微光箍在手心里一般,紧紧攥住了拳头。
太阳的光是白色的吗?
不,不是。
反射着太阳的光,并静静洒满整个大地的月光,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白”。
他将追随她而去,无论是哪里。
她也将永远照亮他,无论是哪里。
*
濒临崩溃的身体在吱嘎作响。
难以想象的剧痛折磨着神经——却也在同时提醒着宾利,自己还活着。
对了,自己被撞开了。
隐约间似乎听见了埃德加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宾利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他竭力张开沉重的眼皮,向前方看去。
被鲜血染红的视野…狞笑着的恶魔…以及……
一具站立着的尸体。
不,还不能说是尸体吧,快死的人类——又或者介于两者之间的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有着四肢。
有着脑袋。
也有着躯干。
但是,他相比正常的人类身体,却少了一大块。
胸部、腹部——被开了一个大约占身体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大血洞。
人类的表情呆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眼前的虚空。
“啪嗒”一声,一个黏糊糊的、红色的块状物从洞口里掉了出来。
那是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半块肝脏。
啊…那张脸……
棕红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珠,狭长、似乎脾气很坏的脸,薄薄的、总是吐出粗鲁话语的嘴唇……
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挚友埃德加的脸。
“啪波”地、在脑袋响起了一声轻响。
这究竟是理智之弦崩断的声音呢?
又或者是狂怒之锁裂开的声音呢?
无穷无尽的怨恨淹没了宾利的思考……
*
“——啊啊啊啊啊!!!”
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狂吼,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响了起来。
还未待匍匐在地的杜鲁抬起了头,一个巨大的血红身影便如同白驹过隙般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
毫无疑问,那是宾利的身影。
但杜鲁已经无力阻止他了。
就在适才——骑士埃德加代替宾利奉献了自己的性命。
他本以为埃德加会带着阿瑟回到生命神殿的。
但看来他似乎仅仅是把阿瑟带到远处藏起来后就回到了战场上,然后代替同伴迎来了死亡。
那是什么魔法?
杜鲁不知道,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德加一把推开了宾利,便被恶魔的手掌印在了身体上——在那之后,骑士的身体便如同被蒸发了一般,瞬间多出来了一个直径足足有一英尺的巨大圆洞。
这是毋庸置疑的即死伤势。
而且宾利也是,恐怕以他的状态已经无法坚持太久了吧。
即便埃德加已经带着阿瑟脱离战场,但还不能确认他的安全,他必须回到生命神殿。
只有靠自己了。
杜鲁狠狠一挫牙,他强行撑起身子,并把盾牌撑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