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善变的生物。
他会对一切感兴趣,又会对曾经感兴趣过的一切失去兴趣,如此反复循环;会因一只不识趣儿的苍蝇而厌恶原本喜爱的手里的食物、会因旁人的三两句话厌恶曾经亲近的伙伴;穷人想要钱,富人想要更多的钱,最富有的人却把这些小金属片视若粪土。
曾经有一位了不起的学者说:这是人类为实现自我发展而以自我调节为机制的自我演变过程,一切都得益于那人类特有的神经系统,而促成改变的最大原因,则是来源于外界的刺激。
举个例子来说,一个未曾见过刀具的孩子用手握住了刀刃,然后被划破手掌,那么他会认知到刀具的危险,并从今以后不会再用手去碰触刀刃。
而相反的,如果他把一块蜜糖填进了嘴里,并认知到这种滋味的美妙,那么他将会自主地在可能的情况下索求这种物事。
尝试,获得失败;尝试,获得成功。
人类一直以这种模式进行着自我的正向变化。
其名曰——成长。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在尝试获得成功之前就预先确信了其成功的绝对可能,却在探索之路上前进了十数年后才恍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那么——如此巨大的失败还会使人成长吗?
还是说会随着梦想的消湮,否定自己至今的人生呢……
“…阿瑟……”
“……阿瑟!”
在耳边响起的呼喊将骑士拉回了现实,他轻轻一颤,旋即将视线投到了眼前的人影身上。
对方穿着用丝绸制成的大圆衣和长白衣,胸口的正中印着巨大而规整的红色十字,装饰在其手中权杖顶端的金线则在烛火的映衬下散发着暗淡的黄光。
“怎么了?阿瑟?”
神职者说道,他的声音既庄严又慈祥。
“又在想那些事情了吗?”
“啊……”
阿瑟的身子一僵,他旋即压低了自己的脑袋。
“我很抱歉,埃布纳副主教。”
慈祥的副主教伸出了手,轻轻拍着骑士的肩膀,同时又以平缓的语调开了口:
“别在意,阿瑟。那些英勇的战士们只是蒙主召唤,回归了天上而已——那可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再自责了——话说回来,我们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吗?”
“刚才的……话题?”
骑士微一愣冲,但很快,他就恍然回过了神来。
“啊……对了,关于那只黑甲恶魔……的事情吗?”
“——是的,阿瑟,能请你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啊,那是……
在漆黑的夜幕之下,骑士们的尸体散落在四周,而那邪恶的巨爪,则紧紧攀附在自己的脖子上……
骑士感觉胸口隐隐作痛,但作为神职者的义务还是驱使他开了口:
“那是一只相当巨大的人形恶魔,身高大概在十英尺左右,他浑身包覆着极其坚硬的黑甲,胸口嵌有一颗怪异的石头,手指上生着红色倒刺——虽然我并未过多注意,但…我想他应该是拥有相当强的肉搏能力的恶魔,在等级上,至少也会是大恶魔级。”
“大恶魔级……吗?”
阿瑟紧紧抿住嘴唇嘴唇,用被压低的声音说道:
“非常抱歉,埃布纳副主教。因为我的不成器,而未能从他的身上获取更多的情报——”
“好了,我的孩子。”
阿瑟一语未歇,副主教的声音便横横插了进来。
“我说过,那不是你的责任。忘了那些,阿瑟,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啊……”
阿瑟发出小声的叹声。他嗫嚅着嘴唇,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沉默突兀地插在了两人中间,圣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沉寂,而那本自隐藏在两人语声中的、来自暗处的絮语,偏偏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看那,阿瑟回来了……”
“听说这次出行的骑士,只回来了他一个……”
啊…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吗?
阿瑟苦涩地心想。
他眼见着埃布纳副主教那变得越来越苦闷的脸色,不自禁长长叹出一口气。
像是为了调解气氛一般、阿瑟率先开口打开了话题:
“麦林维尔——黑矛王国的东部边境那里怎么样了?”
“啊…”
埃布纳因为突然转变的话题而稍一懵然,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如你所经历的那样,已经陷落了。但不用担心,那并不是会令全部人类感到棘手的问题。”
埃布纳略一停顿,而后接续道:
“虽说勇者尼基尔已经在十三年前彻底击溃了魔军的主力,但就算是像他那样的武勇无双之人,也没有手段消灭全部恶魔。剩下的恶魔失去了回归地狱的路径,所以他们或是躲进了山林里,又或者服从于人类。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小规模的恶魔袭击事件也时有发生,而这一次——”
一语至此,埃布纳露出轻描淡写的笑容。
“也不过是稍微严重一些而已,人类的联军很快就会集结起来,并再度战胜恶魔。即便我们不插手也没有问题——再者,那里是和我们无关的、伊恩教会的教区,你明白的吧?阿瑟。”
阿瑟望着埃布纳的瞳孔一凝,但他很快就别过了视线。
是呀——现在伊恩教会和挑衅了它的统治力的妲妮娅神教的关系并不好。
“话说回来——”
一语堪毕之后,埃布纳紧接着又展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