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敏锐地察觉了崔明德话中之意:“你不回宫?”
崔明德但笑不语。
独孤绍如掘地遇见金子的老农一样,两眼中简直要射出精光,一下搭上崔明德的手,怕自己用力过大,又忙缩了回去:“陛下允准?”
崔明德略有些好笑地瞥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坐回去。”
独孤绍忙不迭地点头,本来斜身坐在廊边,手忽地在地上一按,一个跟头滚了出去,惹得附近侍儿都张头搭脑地来看,连上官婉儿也向这边看了一眼,却并未发问。
崔明德脸上微红,小小地向独孤绍白了一眼,这厮这时候已坐了回去,整个人还如猴儿一般在座上扭来扭去地动,崔明德一看过去便被她发觉了,忙忙地将身子挺得笔直,只是那嘴里像被塞了什么看不见的物件一般,从始至终都咧得大大的,牙在肌肤的衬托下更显得闪闪发光,与场中这些黄牙裂齿的士子迥然而异。
崔明德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转头时便更觉那些强自为之的诗文面目可憎、毫无可赏,下笔时不免较前时更刻薄几分,好在上官婉儿竟似也有些不耐,所有品评,亦较方才更险更苛,一众士人被点评得面无人色,很快便再不敢上前献丑。
眼看场中无人,崔明德自然而然地偏头一看,上官婉儿亦正在看她,目光交汇,彼此一点头,崔明德便朗声向观中主持道:“今日尽兴。”
诸人都识趣地站起来,略加寒暄,众女冠便送崔明德、上官婉儿及长乐公主出去,余下品官依次告退,士人们则还在院中言谈欢笑,崔明德不自禁地向独孤绍的坐处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中猜测,对答时竟稍慢了几句,上官婉儿看了她一眼,长乐公主笑道:“上官师傅与阿崔忙了一日,想必累了,早些回去,早些歇息。”着人分送两人离开,自向外乘车,临别时却忽地对崔明德眨了眨眼,崔明德心头一跳,面上又薄薄地红了一层,缓步向外,登车时却见独孤绍与两名胡婢牵着马候在门外,看见崔明德,故作惊讶:“崔尚宫也才出来?这是…回宫?”
她的脸红彤彤的,亏得肌肤已被晒得黝黑,因此还不甚明显,然而崔明德一眼便看了出来,面上红绯更甚,低了头,轻轻道:“有些事要与长乐公主商讨,故尔向宫中告了一日假,要在公主第中迟留一夜。”
独孤绍造作地挑了眉:“这么巧,我也正有事要问公主——我们同行?”
崔明德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已烧起来,唯恐声音泄露了情绪,便只轻轻将头一点,独孤绍将手一伸,崔明德迟疑片刻,方将手搭在她手上,借她的力上了车,本想唤她一同乘车,因宫车狭小,便没开口,自车窗中看去,却见她还怔怔立着,轻咳一声:“独孤祭酒不走?”
独孤绍回过神来:“走。”翻身上马,随手扬鞭,那马一跃蹿出数步之外又回来,独孤绍一手紧握缰绳,勒令那马紧贴车壁,与崔明德齐头并行:“崔尚宫…不邀我同坐?”
崔明德忽觉好笑,将车窗放下些许,轻声道:“不。”
独孤绍便有些闷闷的,策了马前后来回地跑,隔了一会,又贴过来:“宫车狭小,也不甚方便。”
崔明德忍了笑,并不答话。独孤绍便更闷闷不乐,沉默地行了一阵,抬头又问:“是么?”
崔明德隔了一会才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为的什么,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将车窗放下去,隔着车壁道:“是。”
不知独孤绍在外是何表情,反正车中的她已胀红了脸,直至停车都未再开过窗,只一直用心听着窗外的马蹄声——倒是一直跑得很稳,也没再前后来回,就不知骑士到底怎样了。
公主邸转眼即至。崔明德收敛心神,轻轻地推开车门,提裙下车,独孤绍的马被胡婢牵着,人却又不知跑去了哪里。
崔明德莫名地生出些忐忑,又有些着恼,在地上立了一会,才命公主邸的人带路,沿着窄巷行了一刻许,才见独孤绍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她已更了衣,不再作胡人打扮,而是穿起了紧身的衣裙,衣衫勾勒出了她的姣好曲线,尤为突出的是长乐公主戏称之为沟壑的那一段。她的一手背在后面,一手在前,微微发着抖。
崔明德一面在心中嘲笑这人的不镇定,自己却也心慌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色厉内荏地道了一句:“又跑去了哪里?”
却见独孤绍一下自背后捧出一大捧灿烂的菊花来,单膝跪下,如行军礼:“崔明德,你…你愿…”
话未说完,崔明德已唬得将她嘴一按,转头后看,发现巷中空无一人,抚胸长吁一口气,狠狠地将这冒冒失失的小娘剜了一眼:“说罢。”
独孤绍却比先更慌张,两手举着花,结结巴巴地道:“崔二…明德…我…”“我”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手上用力,将一捧缤纷艳菊□□得东倒西歪,自己一张脸也胀得通红,连黝黑的肌肤也遮掩不了。
崔明德颇觉无奈,扶独孤绍起身,自她怀中接过花,一手抱在怀里:“你的心意,我已知了。”略停了一停,待面上绯红稍退,又去牵她的手:“是长乐公主给你出的主意?”
独孤绍点点头,这一会回了神,倒是想起方才要说的话:“崔…崔明德,你愿意与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