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闭了闭眼,良久方道:“比如?”
守礼道:“阿娘教我不要撒谎,可是却又叫我欺骗祖母。阿娘说,对待感情要真挚,可是却又叫我不可得罪新妇,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待她。阿娘说,为人须当仁德,得让时便让人,可是…却一下子便逐走了我身边的所有人。还有,阿娘说,我当淡泊宁远,不要和兄弟们,以及武家表叔们一样,为着些俗世小利斤斤计较,可是…姑姑,你们是不是想藉着我,和武家的表叔们斗?你们…想让我阿耶回来,再把我立为太子,是么?”
守礼认认真真地,宛如一只迷途的小兔,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阿欢头一次和我去打猎的时候,那时我还小,并不明白冬日草丛里能突然蹿出那么多猎物是因为什么,也真的以为阿欢为只会骑马,却不会打猎。那一日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我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猎了一只兔子,整个人自贺兰敏之带给我的沮丧中恢复过来。许多年以后我什么都明白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阿欢的儿子。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抬头看守礼,轻轻问他:“大郎…想做皇帝么?”
守礼看起来更迷惘了:“我…不知道。”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成亲。旨意下来,定了婚事,阿娘说,我要好好待她,让她生下儿子,好去讨祖母的欢心。我…我想听阿娘的话,不想让阿娘担心,可也怕…新妇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我…我不想对她不好,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倘若叫我选,我…宁可天天在书房里做这些绊马索——做皇帝,和成亲,大约也是一样罢。”
我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动作有许久未做了,他早已不再是孩子,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哪怕是阿欢,都要开始避嫌疑,可我眼下,偏偏就想犯一犯这嫌疑——道:“若你真的不愿,姑姑…绝不会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