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进了洛阳城。小径上长出了一层薄薄的嫩绿草色, 踏在上面, 柔柔软软, 如践绒毯。
独孤绍踏进花园时步子迈得很大,进来后却不自觉地收敛了脚步, 轻悄悄地踩过小路,经一丛梅花时忽地驻足, 留意向那枝头看, 枝上已有点点花苞,粉粉嫩嫩的,看着便讨人喜欢。
天还微微地凉着,带着早春的湿意,晨露缀在花苞上, 如水玉般剔透,独孤绍久久地凝视着那花苞, 缓缓地伸出手去,指尖在那花苞上一碰,那花苞尖上的露水便颤巍巍抖了下来, 滴在地上,顷刻消失不见。
独孤绍悠悠地一叹,又一摇头,头上汗水摇摇地下来,便抬手用手臂一擦,还嫌不够,两手将领口扯得更大些, 胸口热气猛地散出去,腾起小小一阵轻雾,廊上琴声便在此时停了,崔明德两手还按在弦上,微微转了头,看着独孤绍道:“回来了?”
“回来了。”独孤绍满心怅惘地看了那花苞一眼,转头时嘻嘻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踢了靴子,蹬蹬上廊,向崔明德身畔一坐:“渴死了,有水么?”
崔明德默不作声地向几上一看,独孤绍方见那上面备着一笼梅花糕,还用一只大竹根做的大杯盛着满满一杯清水,捧杯灌了一口,水是温的,加了蜂蜜,甜得恰到好处,糕点是热的,冒着不逊于独孤绍头顶的热气,咬一口,又甜又糯,一气吃了十二个,秀奴又捧来一大盘新烤出炉的古楼子,饼皮酥香,外撒芝麻,内中裹了满满一层羊肉,肉烤得出了油,浸了一半的饼皮,又沾了独孤绍一嘴。
独孤绍狼吞虎咽般吃掉了大半张饼,想起崔明德来,蓦地住了口,期期艾艾地道:“你吃了么?”
崔明德轻轻一笑,伸出细长白皙的右手,尾指伸长,带着些自然翘起,两指在独孤绍手中的饼上扯下一小片,放进口里,细细咀嚼后,自秀奴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嘴,又拿新的擦了擦手:“吃了。”
独孤绍便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连肉带皮咬下一大口,一面嚼着,一面将两眼张看崔明德,一张饼吃完,又取一张,直将一盘子都吃完了,才抬起手背将嘴一擦:“一身的汗,我去洗洗,免得臭着你。”抬脚进屋,到屏风后三两下脱了那胡服半臂,待要去脱犊鼻袴时,却见崔明德倚着屏风站进来:“庐陵王该到了。”
独孤绍一怔,两手提着袴边,弯腰抬头道:“算着日子,是该到了。”一脚抬起又站直,方发现忘了拿更替的衣裳,刚要出声,便见崔明德将手伸过来,白玉般指头捏着雪白的新绫袴,待独孤绍接过,又蹲身弯腰,便替她将脏袴脱了,独孤绍脸上一红,将干净的袴随手挂在一旁,小声道:“臭呢。”
崔明德不言,手便抚上独孤绍的大腿,又自大腿摸上腰,独孤绍守孝时亦不忘了习武,腰腹臀腿,都无一丝赘肉,经汗液浸过,肌肤光润而不腻,入手一捏,软而不绵,那身上又独有一股大汗淋漓后潮润的咸腥,叫人一碰之后,便再难停手。
独孤绍已被崔明德碰出了火气,头颈本已干了,又冒出汗来,想起自己身上已不知是几十层汗了,方才吃的饼里又有蒜泥,终是臊着脸将崔明德一推,跳进浴桶,猛地坐下去,溅出一大圈水花:“我参加不了你们这些事,你们自己行事当心——尤其李二这厮,她阿兄回来了,她和韦四那点事…啧。”
崔明德抱着胸,远远看着独孤绍道:“庐陵回都,这么大的事,你就只能想到儿女私情?”
独孤绍笑道:“不然还能如何?大事你们早都已商议好了,我还守着孝,也做不了什么。”在水里动了几动,湿漉漉地钻出来,接过崔明德扔来的巾布,胡乱一擦,两腿蹬进绫袴,系了带,赤着上身走了几步,崔明德将衣裳扔过去,独孤绍两手捧了,抱出屏风外,坐在床沿,从袜开始慢慢穿。
崔明德不觉蹙了眉,走到独孤绍面前遮住:“门还开着,你就这么走动?”
独孤绍道:“自己家里,怕什么?”望崔明德一眼,促狭地笑:“其实不穿也行。”
崔明德瞪她一眼,走过去,选出中衣,亲往独孤绍身上套,套过中衣,又罩夹衫,夹衫之后,方是半臂,半臂后又加一件,独孤绍已嚷起来:“热。”崔明德不理她,待她穿得整齐,方道:“春捂秋冻。”
独孤绍道:“你又从李二那学这些鬼话!”却也正经穿好,上下齐备,方站直身笑道:“这样出门总可以了罢?”
崔明德退后一步,将她打量一番,替她挽了发髻,将玳瑁簪簪正,戴了幞头,再挪一挪,方道:“好了。”
独孤绍笑嘻嘻将她的袖子一扯,崔明德挑眉道:“怎么?”
独孤绍便将她的衣襟一顺,笑道:“我也替你理一遭。”
崔明德道:“我衣裳好好的,需要理什么?”
独孤绍便笑,笑了一阵,笑容忽地淡了,偏一偏头,笑道:“说起来,李二这时节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迎她那位好阿兄,怎么想起和我们见面来?”手中一暖,却是崔明德携了她的手,边向外走边道:“庐陵是废帝,回都又只是‘疗疾’,没有陛下发话,谁敢见他?再说,他的行程,只有那几人知道,我们怎堪知晓?总不见得为了他回来,我们便停了一切事务,什么都不做了罢。”
她的手温暖又柔软,独孤绍被她牵着,竟觉眼中发酸,忙收回来,笑着道:“我知道了,李二怕是算准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