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黄主人他们不爱说话的那两天只前进了一小段路。两天之后的夜晚,我听见他们大声说话了,不过那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柔和,很激烈,他们在吵架。黄主人说要返回去重新勘测,可刘红兵却说完全没有必要。孙胖子也说不该往回返,就是丢了一些数据,按记忆大概补上一些就是了。”大概!大概!”黄主人大叫着,”干这个活怎么能用大概这个词呢,大概就是误差!不管怎么说,明天一定要往回返!”第二天清晨,我们收了帐篷走回头路了。我记得来时的路,因为我爱撒尿,寻着尿味就能找回去。我想要是一直走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我就能见着杂货铺的母狗了,不知它生下我的崽子没有?生下来的话又是几只,漂亮不漂亮?我还想念女主人用梳子给我理毛发的那种舒服感。然而,我们只返了三天,就没有继续后退。后来我明白,是刘红兵丢了一段测量的数据,黄主人为此生了气。他们补齐了数据后,就折回身来,继续前进。那几天,我的耳朵灌满了”数据”这个词,这使我明白,我们进丛林来,目的就是”数据”。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不像我们,被人支使着,没有自己的目的。我后来留意过被称为”数据”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写在纸上的像蚂蚁一样的东西,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重要的。
事情过后,黄主人他们在一起又爱说话了。他们从这以后也开始用枪打鸟吃了。那一段很少能从河里捕到鱼,而大家又馋肉吃。当然,我也馋肉。刘红兵说如果黄主人不让打鸟,就杀了我和白马,把我们放到火上烤了吃了。我想他不敢那么做,没了我,谁给他们带路和守夜?没了白马,谁帮他们驮用的和吃的东西?打鸟是小优的事情,你别看他塌鼻子,他的眼睛却比谁都好使,一枪准能打中。他打的鸟是飞龙和野鸡。飞龙没有野鸡大,但它的肉很好吃。这些鸟基本上连着毛囫囵个地放到火上烤,烤好后,他们会蘸上盐撕了吃。碰到内脏他们不爱吃了,就将它掏出来甩给我,由我享用。被烤了的鸟的内脏实在太香了,就是现在回忆起来,我也忍不住要流口水。有时他们吃的时候忘记了我,我就流着黏乎乎的涎水呜呜叫,黄主人会笑着说:“看把我们阿黄给馋的!”
有一回,小优打了只非常大的野鸡,它的尾巴上拖着几根长长的带花纹的羽毛。在我眼里是是古蓝色和湖绿色的。他把那羽毛拔下来,说是要留着给他未来的儿子做上几支羽毛笔。刘红兵说:“你儿子还不知在哪个狗肚子转筋呢!”就为这一句话,他们打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人和人打架。小优用拳头揍出了刘红兵的鼻血,刘红兵用牙把小优咬得一块一块的黑印。他们嘴里都不停地骂着对方:“去你妈的!””你个狗娘养的!”黄主人在他们打架的时候把野鸡挂在了火堆的支架上,我闻到了被烧焦了的鸟毛的气味。孙胖子呢,他咧着嘴对打架的人说:“哎,你们真打啊?你们远点打,别把脑浆打出来溅在我身上,我还没干净衣服换!”据我观察,他们是为一句话打起来的,而它似乎又和我有关,因为他们说到了”狗肚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怎么招惹他们了,引得他们发那么大的脾气?最后,小优把刘红兵背心上戴着的一个像章给揪下来,这时我听刘红兵歪着嘴叫:“好啊,你敢打毛/主/席,你敢揪毛/主/席的头!”小优后退了几步,先住了手。刘红兵却仍然叫着应该把你扔进监狱,你连毛/主/席都敢碰!”我注意到,黄主人他们每个人都要戴一枚这样的像章。像章有圆有方,有大有小,但上面的头像却总是一个人的,他们管这个人叫”毛/主/席”。在火车上,有个人看上了刘红兵戴着的这个像章,要跟他换,刘红兵不干,说:“我这像章上有山水,你的只是一个头像,我可不舍得换!”我在火车终点站的那家杂货铺里,看到女主人收的钱上的几个纸人也戴有这个人的头像,我就想这个人简直太累了,又得被纸人戴着,又得被活人戴着。黄主人、孙胖子他们都把像章别在上衣的前襟上,只有刘红兵把它别在背心上。小优说你要把我塞进监狱?我看该进的是你!你凭什么把毛/主/席别在背心上?那是女人奶孩子的地方!”刘红兵”呸”了小优一口说:“我又没长奶/子!”小优说:“谁说男人没有奶/子?它也就是没有女人的大罢了!可它还得叫奶/子啊。你要是有能耐,把它叫个其他的名我听听啊?”黄主人和孙胖子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刘红兵呢,他咧着嘴想了半天,说了句:“还真不能不叫它奶/子!”也笑了起来。刘红兵一笑,小优也笑了。小优在笑的时候趁势把被他揪下来的像章还给刘红兵,刘红兵把像章收好,他们就这么和好了。
几个人都聚在火前去转动野鸡,当它被烤熟时,小优偷偷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瓶子,说:“这么好的东西得有酒才行。”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