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即使皇室人丁单薄,但肃王、蜀王、襄王都年轻,过上些年,想来就能兴旺的。”
“这天下亦然……”
“可端木嵩故意助卫溪逃出生天——城外都是何文琼的心腹,还有蜀王……”
“原本的朝堂之争,转眼成了兵戈相向!”
“一个不好,就将令大睿由盛转衰!”
“而陆氏嫡系子孙,如今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端木嵩她,这是打算彻底覆灭吾儿显嘉的后人么?!”
二十多年前,城阳王府覆灭时,看着那个从来都是优雅高贵的“维岳姐姐”随夫跌落尘埃,太皇太后示好之余,心里未尝没有隐秘的窃喜与快意:那是始于自少年时候一直高高在上的同龄人,却在自己脚前匍匐的成就感。
但良心又让她感到了发自肺腑的愧疚,毕竟燕国太夫人端木崇,亦是她们这班人一块长大的女伴。
曾经太皇太后与显嘉帝需要端木老夫人的支持时,太皇太后一度拉着端木老夫人的手,哭泣着缅怀彼此的少年时光,指天发誓有朝一日显嘉帝登基,必定会为端木崇报仇雪恨,归还简离邈乃简平愉唯一原配嫡子的身份,将那个窃取了端木崇正室之位不说、还窃取了端木崇之子身份、甚至要让自己的儿子霸占端木崇嫁妆的贱妇,千刀万剐!!
将简平愉这个负心薄幸之徒,用尽人世间所有痛苦的刑罚——那时候太皇太后说得那么真那么狠那么的刻骨铭心,换来的是锦绣堂的全力辅佐,以及,端木老夫人乃申屠贵妃嫡亲表弟媳这个身份的一切便利。
如果说显嘉帝登基,明面上最大的功臣是苏家,那么暗地里最大的功臣,必然是端木老夫人——为了给自己的同胞妹妹报仇,为了给自己的外甥讨个公道,也为了报复自私自利的申屠贵妃,端木老夫人可以说是把整个夫家连同申屠家都卖给了显嘉帝!
然而公认的明君显嘉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食言。
他没有为端木老夫人报仇,甚至还一度重用了简平愉;
他后来也没有履行对苏家的承诺,立苏太后的亲生儿子为储君。
那时候他虽然缠绵病榻,却凭借着手腕与城府,让被他狠狠坑了一把、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坑了一辈子的二者敢怒不敢言。
只可惜他病了那么多年,终究到了要死的时候——他以为他给他的储君留下了足够多的后手与辅弼,年轻的新君一定可以延续他的辉煌。
然而事实是,端化帝身败名裂了,陆氏皇室,却还得继续迎接着苏家与端木老夫人饱含愤怒的追索。
太皇太后知道自己母子一点都不占理,当年他们用甜蜜的话语与承诺,换取了这人世间最顶尖的荣华与尊贵,却在得势之后将最大的功臣弃若敝履,让这天下充满了对于他们睿智与天命的传诵,彻底抹除了那些付出者的牺牲。
如今那些被辜负被欺骗的人卷土重来,要拿回他们应得的东西,亦是理所当然。
可是为了陆氏,时隔多年之后,她再次丢掉良心,凝视着膝前的男子,语气苍凉又痛苦,眼中却充满了期盼,“哀家养你多年,自来视你如嫡亲外孙。可是阿虚,哀家终究还是……还是放不下陆氏……哀家不知道端木嵩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显嘉当年对她的食言,还是为了……为了给你铺路!”
“但既然你不想做皇帝——那么哀家求你,你去劝端木嵩手下留情……好不好?!”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了解,纵然简虚白已经明了彼此之间的那份仇恨,可他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仿佛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简虚白似有些微的摇晃,定睛望去,却分明仍旧跪得像座木雕,没有表情,没有生气,只凭本能接口,“那您是不是……把当年的事情,把我真正的身世,原原本本的、从头到尾的,告诉我?”
他盯着太皇太后衣襟上的绣纹,却是什么都没看进去,只茫然的说道,“否则,我怎么知道,见了外祖母之后,该怎么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