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如何不知,能够被自家儿子女儿称作姑姑的,也唯有神武帝与翾妃所出的十七女,永安帝姬了。神武帝和翾妃对她恩重如山,她对这二人之女如何能够不喜?可是太平王并没有瞒她,这故人之女的到来就意味着……长叹一声,这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一顿饭吃的也算愉快,宫九亲自扶着他娘回了房,这才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他推开门的时候,君瑄正在喝汤。她依旧是一身道姑打扮,并没有因为回到盛京而改变分毫。此刻君瑄并没有束发,一头长发还带着没有干的水汽,被她随意披在身后。
“这百合排骨汤如何?”宫九走了过去,坐在了君瑄的旁边。他挨着君瑄极近,近到闻得到她身上沐浴过后的浅淡香气。
君瑄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她十余日没有进食,虽然这一路宫九给她灌了一些牛乳薄粥,但是却不抵这样正正经经的吃上一顿。
宫九却有些佩服这小道姑的淡定了。他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君瑄道:“你不怪我将你劫来?”
君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奇怪道:“不是吴明将我劫出白云城的么?”
宫九似真似假的叹息了一声,抬手将君瑄颊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挑到了她的耳后,而后道:“你却不知道,你是天眷者的消息,是我放给吴明的。”
君瑄放下了手中的羹勺,端正坐好,这才正色道:“天眷者之名,凡是出世,必将响彻。瑄虽不才,三年之内,此名亦当传遍大安。”到时候,行恶之人便将忌惮,乱世之人便将掣肘,而天眷者——将成为黎民心中的底气。天眷者存一日,天下必将海晏河清。
“小姑姑好志向呢,不过小姑姑有这样的志向,隐门岂不是要沦为大安皇室的走狗了?”宫九的笑意带上了一丝恶意,他盯着君瑄,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缕神态的变化。
君瑄亦平静的与他回望。半晌之后,宫九只听见那道清越的女声响起:“如果苍生过得好,努力生活就有希望,那么这天下便会一直是君家的天下。无论有没有天眷者,有没有隐门,都是一样的。”
宫九没有料到君瑄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从没有想过,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承担和见地。他不曾低看了这个刚刚十六岁的小道姑,而今却还是觉得小看她了。
只有君瑄和宫九两个人明白,他们方才的对话虽然简短,却是在一张一张的揭开彼此的底牌。宫九知道君瑄是永安帝姬,是隐门之主,是天眷者。而君瑄也知道,他是太平王世子,是无名岛的九公子。甚至,宫九怀疑,她就连他娘的那些旧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宫九带走君瑄,是因为她与翾祖母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如今,他才真切的感觉到她到底是君家的女儿。君家人的执拗与坚韧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哪怕这个小姑娘一天也没有被皇家教导过,宫九却依然在她的身上看见了祖父当年的风姿。
这是一个面容酷似祖母,性子却全然像了祖父的小姑娘。想起自己最敬重的两个人,被引动了心底最柔软的旧事,宫九看着君瑄的目光蓦然一软。
“罢了,小姑姑还没来过侄儿这,且好好玩一玩吧。”宫九扫了一眼君瑄还在滴水的发尾,取了一方干巾为她轻轻揉搓了起来。
他从无名岛带走君瑄本就是兴起而为之。若非君瑄长得和翾祖母一样,哪怕这是他的至亲,他也不会理会她会不会在小老头手中受苦的。可是她偏偏长得这幅模样,又偏偏让宫九见到了,所以他便无法置之不理了。
感受到了自己发上的手,君瑄忍了忍,终于没有动。
小姑娘其实还是有些苦恼的,她有十六个哥哥姐姐,却拢共只有三五个侄子侄女。而这些侄子侄女之中,除却太平王一家和皇帝,其余的都已经被分封出去,恐怕并无见面之日。可是君瑄还是觉得,光是这两个侄子,就够她烦的了。
这两人也不愧是兄弟,居然连爱好都是相似的,一见到她想要往她身上粘。又不是真的四五岁的孩子,两个比她还要大的男人,险些就让她忍不下去想要拔剑。
比君瑄更忍不下去的是叶孤城。
如果可以,叶孤城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到盛京的。可是他必须来,因为他对他的小师妹的“保证”从来都是不相信的。
太平王府的守卫并不比皇宫松懈,可是却依旧挡不了叶孤城。当叶孤城破开太平王世子的院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白衣男子正为他的未婚妻擦着头发,而他的瑄儿微微皱眉,俨然一副忍耐的样子。
在事关君瑄的问题上,叶孤城一向只是寻常男子。他自然是信任君瑄的,可是眼前的这幅场景——一个男人笑得一脸“淫|邪”,而他家小师妹就差在头上写上“有人在欺负我”了,此情此景,也不怪叶孤城能够脑补出无数剧情。
无需再忍。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了,叶孤城豁然拔剑!
在这个世上,就是西门吹雪和吴明,都未曾领教过叶孤城含怒刺出的一剑。这一剑将叶孤城拉入尘世,却又将他捧上神坛!
因为这一剑寒芒还未至,从锋芒之中散发出的冷光却已经让人不寒而栗。天地之间已经无人无物可以阻挡这一剑,因为刺出这一剑的,是叶!孤!城!
宫九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