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吾卫衙前,夕阳已落,只剩边余晖。
马蹄方驻,就有门前卫士来禀报:龙武军郎将何苗雨奉命调入金吾卫,前来报到。
李猗长眉一挑:“这程元振动作很快!”
江飞不以为然道:“这个阉奴最会看菜下碟,见风使舵了!他动作这么快,八成是担心何苗雨万一运气不好,在城墙上战死了,就显得他像故意敷衍殿下了!”
程元振?
秦暖一听这名字有点惊异:上过史书的凶恶跋扈专权害国的大太监?
他如今已经手握军权了吗?
李猗瞅了江飞一眼:“既然别人巴结上来,就别那么刻薄!”
虽然在李猗的眼里,太监不过就是奴婢,但是她懒得。
何苗雨立在金吾卫的大堂阶下,心中有些忐忑。
昨晚黑时分,李猗对他让他来金吾卫,还表示都让他考虑考虑,结果今一早,他的上司,龙武军右将军程元振就直接给他办理调令,半功夫就把一应手续给办好了,堪称神速!
还对他十分优容,客客气气地了一堆勉励的话,还让他可以带两个亲兵走。
何苗雨很清楚这个太监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太监给他穿了好一阵子鞋了,俸禄都给他扣到三年后去了!
他原本在朔方从军,跟着的将军是韩炅,韩炅老将军调回京城任职龙武军将军,把他也带到了禁军。
没想到韩老将军几个月前病亡,而后大太监李静忠成了龙武军的大将军,李静忠的手下太监程元振就成了右龙武军的将军。
所以,作为前任嫡系,他就很不受待见了。
他在自己营房中收拾东西的时候,同僚们来告别的话语和眼神,也都有些莫名的意味......
更有直接酸话的:
“没想到何兄你这眼睛挺聚神的哈,居然把公主给迷住了,哈哈哈哈!以后发达了,可要记得拉拔兄弟们一把哦!”
“听金吾卫江飞是个心眼儿,何兄心别被醋缸淹了哦......”
当然也有厚道一点的人感叹:何兄今去金吾卫,正好调离险境,也是好事啊......
虽无恶意,却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是临阵脱逃一样......
此时,李猗进来,何苗雨连忙躬身行礼。
李猗微笑着点点头,了声免礼,就让江飞去安排他了。
何苗雨没觉得自己受到了轻忽,反而松了口气:这位公主殿下真没别的意思就好!
他跟在江飞身后,目光忍不住就又滑到他头顶,忽地发现江飞头盔上的缨子就是普通的红缨子,不是白孔雀羽毛了......
非常时期,人手紧张,何苗雨一入职,金吾卫的衣甲刚刚捧到手上,江飞就安排他出门去巡夜。
黑了,宵禁时刻到了。
何苗雨在朔方边塞都待过三年,在洛阳巡个夜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在洛阳巡夜,还可以聊!
伴着“哒啦哒啦”的马蹄声,他家里几口人?妻子是哪里人?孩几岁?有没有妾?有没有弟弟还没娶媳妇的?有没有妹妹待嫁......都被身边的一群人问了个遍!
从朔方军到京中龙蛇齐聚的北衙禁军,他就花了些时间适应,没想到南衙金吾卫更让他长见识了......
难怪人南衙十六卫如今就是纨绔窝......
月上中,他们这一队又巡到了洛河星津桥桥南的岸边上。
此时,队伍早已十分安静,八卦早已交流完,人有些也累了,都默然驱马而校
何苗雨却似乎听到河堤下有点动静,不由勒住马,侧耳细听......
同行的伙伴见他这样,不由都停了下来,问道:“怎么啦?”
何苗雨示意噤声,跳下马走到了河堤边,朝下望去——河岸斜坡上杂草灌木在秋风中索索,黑黢黢的似乎毫无异样。
他站了片刻,凝神细看,果然又看到了动静:一簇灌木摇晃的特别剧烈,应该是有人在拉扯,稍停,又听到了人声:“快来人......”
虚弱的声音碎在风中,但确确实实是人声!
他立刻拿了火把,抽刀在手,跳下斜坡。
大道上的金吾卫们也一拥下马,奔到河堤边。
何苗雨下到水边处,刚才剧烈摇动的那丛灌木下,果然歪倒着个湿淋淋的黑衣人!
何苗雨一面将火把伸过去,一面横刀防备,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勉力抬头,月色下脸色苍白如霜雪,声音虚弱:“......羊、昀!”
“羊昀”?何苗雨一愣,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似乎是朝中官员?
羊昀喘口气,声音断续:“找、江飞......我、有军、情......”何苗雨只听了前半句就上前一把把人捞了起来,携着往河堤上冲!
眼尖的金吾卫赵校尉举着火把惊叫道:“羊郎君?你怎么在这里?”
何苗雨托着人,顺手扯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了羊昀身上。
羊昀弓着腰,撑在何苗雨胳膊上,喘息不止,急促道:“快、找江飞,带我、进宫、有军情、禀、报陛下......”
“好!”那赵校尉将羊昀搀上自己的马,带着他打马狂奔而去......
看着一群金吾卫同僚全都上马沿着洛河朝东奔去,何苗雨愕然于风中凌乱:怎么往东面跑?难道不是应该掉头向西,上星津桥,朝北去吗?
你们不知道皇宫在哪儿吗?
他不解归不解,只迟疑片刻,就打马追上。
片刻后,他知道这群同袍往哪儿奔了——他们是去道德坊。
广陵王府在道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