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开始次第出发,俘虏难民们也被裹挟,不过却是走在后面。章钺很快就惊奇地发现,辽军的行军方向居然是北面,这是要撤退了!
“这可怎么办?高谟翰没胆子要跑了,他不和周军打,咱们可怎么脱身?”李德良不停地擦着额头冷汗,声音惶恐地问。
“急什么?你看那后面……”章钺走在人群外侧,不时回头张望,很是淡然地说。
官道远处三四里外的旷野里,几十骑红袍黑甲的周军斥候,正与遮护大军前行的辽军游骑厮杀追逐,双方不时开弓对射,却一直保持着距离,似乎都没正面硬拼的打算。
“不就几十骑周军斥候嘛!我早就看到了,可他们人少不顶用啊!”李德良惊惶不安。
“他们来了!那大军也就不远了,不知何大帅会不会追上来!”何驹也有些忐忑地接口说。
“肯定会的!否则高谟翰肯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宗景澄没好气的样子,又转头看向章钺问:“章老弟!你说说……如果你是何大帅,你会在哪里和辽军打?”
“哦?这话有点意思……”章钺不假思索地说:“那还用说,葫芦河边就是最理想的战场,不过高谟翰也肯定知道。”
“那倒是……估计明天傍晚能到,真是期待他们打起来,嘿嘿……”宗景澄兴奋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怪笑。
“我仔细想了想,反倒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打起来。”章钺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根据目前的情况,辽军全是骑兵,若不想打,大可以扬长而去。而周军是以步兵为主力,等到追上来,士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还怎么打。
更何况,成德节帅何福进未必就有死战的勇气与决心,对于藩镇来说,拼光了老底有什么好处?
虽然有一个都指挥的龙捷军赶来了,但并没什么卵用,因为龙捷军隶属侍卫司,同样是步兵,可能有马,但少得可怜吧!
“其实打不打也不重要,当然打起来更好……但我们最难的问题,是大伙儿心思不一,缺乏统一调度的能力。其次,部分乡兵虽然可用,但太少了,而那些乡人,只会坏大事,暂时还不能与他们明说……”章钺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这话在理,我懂……若都能带出去自然是好的,若情势不利,也只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了。”被章钺浇这么一盆冷水,宗景澄叹息一声,情绪低落下来,再也不开口。
章钺也是心事重重,只觉得压力山大,闷闷地闭了嘴,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前。
有五六百难民拖累,又有周军斥候不时骚扰,一上午才走出二十里,相对骑兵来说很慢了。中午时分,高谟翰就改变序列,分出五百骑挥鞭驱赶着难民先走,大军停驻休整后继续跟进,将周军斥候彻底挡在后面。
望不到周军的身影了,离家乡越来越远,难民们心中燃起的逃生希望变得渺茫,大多哭哭啼啼,故意磨蹭着不肯走,然并卵,反引来辽军无情的鞭打。
难民中有几个瞎嚷嚷出头的青壮汉子,很快被辽军士兵粗暴地拉到路边砍下脑袋示众,这下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章钺心中怒火滔天,一忍再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悄悄找到宗景澄和杨守真、薛文谦几人,让他们分头出面劝告难民们,以免做无谓的牺牲。
可是事情还没完,鞭打恐吓过后,辽军似乎是打算安抚人心,拿出一些备用的清水袋和干粮饼扔进人群,僧多粥少之下,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难民们发疯一样哄抢,最后抢到的人还来不及享受食物和水,又被挑出来砍了脑袋。
于是,再愚蠢的难民们也知道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并没用,顺从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恐惧也是一种力量,难民们爆发出惊人的步行速度,下午反而走了近三十里。
当天傍晚,大军到达信都县城西南五里,离北面葫芦河边滏阳渡口只有三十多里,数百留守后路的辽骑接到消息南下接应,高谟翰下令在此驻营,将信都县周军乡兵完全不放在眼里。
一夜无事,次日天色未明再向北进发,走出不多远,周军斥候侦骑又咬上来了,而且人数更多,总数有千余骑,甚至抵近了袭扰。
高谟翰不胜其烦,见周军主力未出现,干脆一次调出两个千人队拦截,双方在野地里展开厮杀。
难民们看见大喜,以为可以获救了,纷纷鼓燥,起哄助威。
“蠢货!作死啊!”章钺大骂一声,忙与宗景澄等人阻止,但根本来不及,便拉着自己一伙人远远避开人群。
果然,周军侦骑战力本就略逊一筹,兵力也少,很快就落败,丢下几十具尸体后远去。辽军得胜而回,鼓燥起哄的难民们又被砍了几十个。
晌午时分,辽军顺利到达滏阳渡口,在外围遍撒哨骑警戒,中军严阵以待。周军斥候再次出现了,但一直在远处游走,并不靠近。
很快,南边传来闷雷一般的鼓声,地平线上灰尘漫卷,一条黑线如浪潮般滚滚出现,并渐渐放大。旌旗猎猎飞扬,如林的枪尖反射着阳光,如繁星点点。
难道这里就是我又期待又渴望的战场……章钺站在人群前远眺,心中又紧张又激动,浑身飞快窜动的热血,随着周军的出现!近前!很快就冷却下去,太令人失望了。
周军看起来声势惊人,却没有逼近,只在两里外停驻列阵,与辽军骑阵遥遥相望,到辽军驱赶难民从浮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