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凌晨,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桑干河面波光粼粼,晨雾袅袅,河边的杨柳被扎营的士兵们砍去后空余一截截木桩,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奋力待发的水草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抽出了嫩绿的叶芽,当春展现出勃勃生机。
河南岸卢思台大营,灯火葳蕤尚未熄灭,应时而出的一万铁骑军士兵们浩浩荡荡地跨过浮桥,至玉河县城东门下,老远就能看到城头黄罗伞盖下一片朱紫,站着许多重臣大将,正当壮年的天子头戴金盔,身披铁甲,两手扶着女墙垛口遥望,默默地为大军送行。
这时中军过浮桥了,慕容延钊打马而出,至城门前一跃下马,两手拱拳躬身执礼道:“臣此去必当死战,不教北虏南下一步!”
郭荣点点头,只是挥了挥手,没什么表示。旁边王朴却突然抢前一步,到垛口前喊道:“慕容将军!你部若进了昌平城内,当听凭袁使君节制。若情势不利,可另行安营扎寨!”
“谢王相公提醒,某知道了!”慕容延钊拱拱手,转而翻身上马,很快就隐入大军队列之中。
郭荣一听面露讶然之色,却没多说什么。正常这种级别的大将出战都是由皇帝安排,枢密这时主要管后勤调运,至于前线战局多由大将临阵便宜行事,不过节制权是很有必要明确的。因为袁彦是地方节帅,而慕容延钊带的是禁军,又是殿前副都点检兼领节帅,地位不比袁彦低,而郭荣此前并没明确指定。
就在慕容延钊率兵北上的同时,赵匡胤也率殿前司铁骑、控鹤、散员等三万步骑跨过浮桥,不过这时他又玩了点小心思。大部队过桥后集结列战斗阵形,以铁骑右厢王审琦、刘光义率五千骑在前,以广顺年间小底军改编来的一万五千步军加散员杂号部队五千,列左、中、右三军,最后以铁骑左厢韩重斌率五千骑断后,向幽州城下开去。
三万大军以战斗阵形展开来非常整肃,旌旗漫卷,刀枪如林,士兵们行走时碰撞得铿铿作响的锃亮铠甲混着整齐的脚步声,气势惊人之极。到了幽州城下两三里处,依城墙向东并行,一直路过丹凤门、开阳门,未作何停留。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城头辽军敲响了警钟,萧思温立即增调兵力上南城头驻防,并到城头观看,见禁军装备精良,阵势严整,心下正有些担忧,结果禁军居然直接走了。
“不好!这是去攻打敌禄……”萧思温大惊,杨衮率兵进驻潞县多日,在城郊东部及东南一带布防,只派了部将与萧思温联络,但却没派一兵一卒进城,反倒催要兵甲粮草,这让萧思温很不满,可又不得不给。但现在看来,他这样部署还是正确的。
萧思温正惊疑不定,他身后一名面相粗犷的二三十岁头戴卷檐皮盔,身披铁甲的年轻人踏前一步按胸行礼道:“叔叔!以小侄看来,南朝禁军不过如此,愿请兵五千骑出城一战!”
“勃鲁休得妄言,南朝禁军论战力与我朝皮室不遑不让,唯精气神看上去差点,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势。”萧思温眼望禁军却将远去不置可否,见侄子萧勃鲁仍保持行礼的躬身姿态,看上去请战心切,沉吟片刻便又道:“这样吧!可先派探马紧盯这支禁军动向,待其过高梁河到了城东开阔地带,某与你八千骑奔袭,届时敌禄若得讯必出城来战,你便可寻机脱身,明白了吗?”
“叔叔!小侄愚钝,既出战为何要这么打?”萧勃鲁很是不解地问。
“敌禄的兵力没什么损失,后勤又不断的情况下,他是不肯进城来协防的,因为这样他有进退自如的主动,反之如我部兵力只能据城而守,如今大定府援军又被阻于关外,这需要他牵制部份兵力,甚至打一两场胜仗来提振士气,只有攻守兼备才能长期守住幽州城。”萧思温解释道。
“小侄明白了,这便下去准备!“萧勃鲁闻言面露恍然之色,转身快步而去。
从幽州城西到潞县城下也有近七十里,正常行军都需要大半天,到高梁河时,等待前军搭浮桥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其实高梁河上游可涉水而过,为避免大军涉渡时队列走乱被辽军突袭,所以还是搭浮桥,这也让步军士兵们名受半身湿的烦恼。
过河前行二十里,幽州城已被远远甩在身后,下午申时到了一处叫孙侯乡的地方,这儿离潞县仅十几里了。孙侯乡只是官道南侧一个小乡,外围照例有一圈单薄的围墙,但乡民躲避战乱大多带上粮食财物跑得不见,整个乡中处无人状态。
赵匡胤率兵行进,途中一直有辽军探马跟随,追着袭扰个不停,见这乡中勉强能守御,官道北面是遍布齐膝高荒草的野地,那也能列阵野战,正打算传令前军准备宿营,不想这时后面哨骑来报:幽州城内有支马军自安东门追出来了!”
除非是潮湿地面,骑兵行军往往会卷起一路烟尘,要么以密密的旗帜遮蔽队列,哨骑不抵近侦察很难看出具体多少兵力。自从军以来,赵匡胤还从没与辽军真正对阵,接报顿时来了兴趣,一面传令后军韩重斌迎战,一面率中军千余骑前往观察。
三万兵的行军队列拉长足有五六里,等赵匡胤率骑从赶到,后军韩重斌已严阵以待。因官道两边有排水沟,南面还是村落,后军只能在官道及北侧野地里列阵,这无形的分成了两队。马军列阵占地空间大,官道上这一队大约只有千余骑。
不多时,就听轰隆隆的马蹄声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