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正是上午巳时初,章钺心里记挂着事,故意走路慢吞吞地落在后面,远远见范质、王溥等中书相公们出了宣佑门,王朴和魏仁浦走在一起,本以为他会回枢密院,结果他与魏仁浦停步小声交谈了一会儿,跟魏仁浦去中书省那边了。
章钺一阵郁闷,独自往西面月华门那边走,可走到崇元殿后宫墙转角处,忽然想起,王朴近来往中书省那边是不是跑得太勤了,他是枢密使,但未兼领中书侍郎,老是往中书省跑似乎很不对啊。
章钺犹豫片刻,还是先回枢密院自己的签押房,随意找到三四支薄绢卷轴,加上一叠图册文档,稍经整理一下夹在腋下,快步出了枢密院。
进了日华门,这边主要机构是东府中书省,另有宏文馆、翰林院、集贤殿、端明殿这些图书馆,还有殿前司衙署等。章钺是来过一次的,老远就望到高高的门阙牌楼,中书省的高墙大院坐落在宽大的台基上,门前仪阶有殿前司禁军士兵值守,其他衙署官员到访,是要先递名刺才能进的。
阶前士兵上前拦着询问,章钺直接一把推开,拾阶而上闯进了大门。但门内侧有个官房,有一名五十来岁的通事典谒带着两名小吏办公,其实就是前台的,掌朝见引纳。见章钺不是本衙官员,连忙跑出来见礼。
“没你的事,自己忙着!”章钺心情很不好,尽量让自己的语声显得温和,但阴沉的脸色还是克制不了。
那名典谒官员楞了楞,见章钺身上素服练巾下露出紫色袍脚,感觉惹不起,躬身拱手讪笑着点了点头,自回官房了。
到了仪门前,又有一名通事舍人出来拦路的,章钺感觉这样直闯很失礼,但又没心情跟这些小官解释什么,便蛮横地喝道:“来个人带路,王文伯不是过来了吗?人在哪?”
“几位相公正在后堂庭参,章相可是受邀前来?”通事舍人不敢怠慢,可见章钺都到仪门了,多半是有人请的,当下便在前引路。
绕过省部大堂、执政事笔的二堂,沿走廊弯弯绕绕的终于到了后堂廊檐台阶下,就听里面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争吵声,就听王朴怒气冲冲喝道:“诸公这般急于求成,迟早坏了大事……”
章钺一惊,停步站住,可前面通事舍人却一手提着袍服下摆,一手挥动着急匆匆地上前要去敲门。章钺忽地心思一动,抢步上前将那通事舍人拉了回来,也不管他一脸吃惊,怀抱着几支卷轴图册,若无其事地站在廊檐下。
“形势如此,如之奈何?况且先帝留下遗嘱:命我等尽心辅佐今上,谨防禁军!虽未明言要防着何人,可为何调出赵元朗,又不予章元贞托孤?其在西北已经势大难制,若再揽枢密之权,我等中书众臣岂不是要仰其鼻息?我等一旦失位,教今上依靠何人?”
范质反倒试图说服王朴,又道:“调赵元朗回朝掌军,这也是你之前进言,如今岂能再摇摆不定?诏书已下,势在必行,两虎相争,但有小怨,却未必有伤,更利于太后和今上理政,就算出什么事,我等众臣从中善加周旋,总要保得太平无事。”
“文素相公!某说句不好听的,赵元朗回朝或许可以,可两司军将互调,绝不可草率行事,一定要调,哪也要等到先帝灵柩下山陵之后,否则若出什么事,恐怕文素相公收拾不了!”王朴很不客气地回道。
“危言耸听!有韩通和袁彦等宿将,谁敢行悖逆之事?”范质气得花白胡须直抖,见王溥一直不出声,正想问问他的意见,可忽然又想起,显德元年章钺大婚,王溥是主婚人,便又转头看向下一位道:”道济如何看?”
道济是魏仁浦表字,听到这里,章钺就知道了,主意果然是王朴提出,现在估计想明白又反悔了,可诏书已经颁发,赵匡胤很快就会回来,范质却不愿收手,想要更进一步。
若真照范质的想法进行下去,把侍卫司和殿前司厢、军级将领互调,再以韩通、袁彦提防压制,事情很有可能成功。但章钺绝对不干,这样他得和赵匡胤互掐,白白便宜了中书文官们。
而赵匡胤呢,在幽州时,王彦升被打,他当时宁可低头退一步,然后就闹到皇帝面前,以退为进博得同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去吧!”章钺嘴角慢慢勾起,见那通事舍人还在旁发呆,伸出手大手一拍,那通事舍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不迭地跑了。
章钺大步出了日华门,打算从明德门出城,可想了想,又转到月华门回枢密院,取来两道军令,虽无大印,但他有秦国公大印,只是放在了家里。待墨迹干透折叠装进木盒密封,叫来一名小吏,命他走右掖门出城,交给杨玄礼,然后品茶看书,坐等自导的一出好戏上演。
小吏怀惴着书信一路出皇城,很快找到有“秦公府”幡旗灯笼的马车,交给亲卫将自回去复命。亲卫将自是杨玄礼,他接信跳下马车,跨上一匹战马飞快回到汴河南街二道巷,找到封乾厚将信递了上去,然后再回皇城前等着接送主公。
中午时分,龙捷左厢都虞候韩忠明骑着马,离开西教场侍卫司大营,一路出内城梁门,过金梁桥时,两驾马车拉着几只大木桶过来,随韩忠明到外城西水门后的营房,召见了下属六军都指挥使刘志成,并交付一只沉重的大木桶。离开后北上固子门与虎捷右厢三军都指挥使段敬真小谈了一会儿,也交付一只大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