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消褪,晨曦微露,天色渐明。金祥殿前广场上,一万河阳军列队待命,杨廷璋提刀跃马在阵前来回小跑,正在做最后战前动员训话。
魏仁浦虽知兵略,屡从先帝出征,但毕竟是书生,此时满脸忧虑之色,不时抬头远望东华门方向,那边战斗正酣,宫城内殿直和东西班有一半都调到了那边,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王朴倒是镇定自若,面色沉静。
“文伯!天亮了,该收网了吧!侍卫司那边也不要让他闲着,让李处耘赶紧从梁门大街打过去啊!”魏仁浦很是着急地说。
王朴转过头看了魏仁浦一眼,眼皮一翻没好气道:“急什么!杨光义和石守信在右掖门、宣德门看似进攻,其实是预警防守的,李处耘若出战,赵匡胤就会退回望春门,那时怎么办,真把东京城打个稀烂吗?”
“可也不能再拖了啊,高怀德、董遵诲要是弹压不住控鹤军,那边再乱起来可就顶不住了!”魏仁浦提醒道。
王朴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控鹤军毕竟在城外,一时半会儿进不来。铁骑军若被放跑了才是大麻烦,再等一会儿吧,若是赵匡胤不进东华门,那就只能收网了,总不能真下诏书给他,让他去打张永德和李重进,得坐实他兵变谋逆的大罪,这样他就算逃出京城,跑去宋州也立不住脚。”
这时,杨廷璋打马过来,在马背上拱手道:“二位相公,殿前司为太祖皇帝所创立,以小底军、天雄军为骨干,其中天雄军多半编入殿直,小底军则编入了铁骑军,这么多年下来,应该还有一些老卒,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策反劝降!”
“咦……这倒是个好办法!”王朴一听,双目顿时一亮,大喜道:“道济!你留在此督率河阳军待命,某与温玉前去东华门。”
临阵策反,除非极有威望的将领,否则根本行不通。何况六七年下来,原本的小底军老卒有几个率兵都不清楚,但这确实可以一试,因为杨廷璋早年就在太祖郭威身边小底军中,后来郭荣出镇澶州,杨适璋曾率五百小底军跟随。
王朴想到便做,立即与杨廷璋率一千步卒出金祥殿广场,绕过台基下的蓄恩殿,沿宫城宽阔的走道赶向东华门。刚走到半路就听到皇城外传来齐齐的呐喊声,王朴脸色一变,几以为城门失守,忙传令魏仁浦率兵跟来,与杨廷璋带一千兵奔跑前进。
老远就见铁骑军士兵再次列队攻进了门内,在城门洞口呈扇形展开,步步突进。好在内殿直也不停地增兵,大剑直、御马直都派了过去,双方已经短兵相接,战斗非常激烈。
“王相公且在此督战,某去城头看看!”杨适璋匆匆交待一声,飞快赶到城墙甬道下登上城头,手扶垛口往外一看,只见城下百余步外的皇城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铁骑军士兵列队待命,另有两三百一队的小股兵力不停沿大木梯攀登,试图攻上城头。
杨廷璋立即退回城楼守将官房,找来一块四五尺长的白绢,挥毫疾书下“太祖小底军何在”七个大字,命两名亲兵以枪杆挑着横幅,外以两百甲士持盾护卫,并高举“杨”字大旗,亲自带着这队亲卫到城头女墙后来回走动,边走边喊。
“小底军将士们,太祖皇帝待你们不薄,先帝虽然驾鹤西去,可今上仍会重用你们,不可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速速撤兵回营,今上仁德,既往不咎!”
杨廷璋不停地喊话,亲兵们跟着齐声大喝:“撤兵回营!既往不咎!”
“主公!那是杨廷璋,他不是在河阳么,城内会不会有伏兵?”部将刘廷让刚小胜了一场,这时望见杨廷璋的旗号一下就反应过来,不由大为吃惊。
赵匡胤面色阴晴不定,感觉有点骑虎难下了。这次以铁骑军为主力仓促起事,很多将领看出了玄机告假回家,慕容延钊、高怀亮等人都没来,他们的部将也都跑去城门驻地那儿故意躲避,本来就少了很多将领参与,若这手头兵力再反水,那会造成雪崩一样兵败如山倒的后果。
可继续强攻,再有个多时辰,赵匡胤相信还是能攻得下,但关键是天亮了,拖久了军心也会动摇,那时若败就是一败涂地,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城头的杨廷璋还在继续鼓动唇舌,几趟下来开始出现效果了,本来还在扛着大木梯登城的士兵,没有军令就都退了回来,各自议论纷纷,引得全军都起了阵阵骚动。
之前是在夜里,很多士兵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现在天亮了才发现,攻打的竟然是皇城。皇城啊,对普通士兵来说,那是令人从心底里敬畏的存在,往日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现在竟挥刀相向,心里不免都有些害怕。
如此情况,再强令进攻可能会造成本部倒戈,赵匡胤只觉口中发干,艰难地喝道:“传令!前军继续强攻,后军退守望春门!”
随着赵匡胤军令一下,后面远远在皇城街和东华门前街上的士兵开始有序撤退,而城门口的进攻却更加激烈。杨廷璋在城头望见,不由心下大喜,连忙通报给王朴,请示下一步行动。
王朴得报,立即调派士兵四下传令,但城内城外各处相距较远,还有一些跑丢了的散兵和小股兵力在内城各处街道乱跑,内外都处于混乱状态,不过内外城门守军还在各自驻守,没接到调令的并没乱跑。
不多时,东华门外,赵匡胤的中军开始撤退,刚退过皇城街,杨廷璋率城内河阳军跟着列队而出,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