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下塞子,阳光直射进去,依稀看到里面那浑浊的液体,虽然比之女儿红的清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扑鼻而来的那股凛冽酒香却让人精神一振。
“好烈的酒!”常威赞了一句,问道:“老伯,这是什么酒?”
“自家酿的,哪有什么名字哩!”
“那干脆就让这位晋安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他可是本朝有名的文学大家呢!”常威随口道。
“要那虚名作甚!”老艄公却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祖上还渡过刘伯温先生呢,据说也给这酒取过名字,可那名字早就忘了!”
“可惜!”常威和罗文成异口同声地道。
“可惜什么!?”老艄公笑道:“前几日,老汉载了个客人,也是个读书人,给俺念了一句诗,叫什么滚滚长江……什么水的,唉,俺的记性不好,就是说这长江水呀把多少有名的人都冲走了,俺那个酒名又算得了什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常威吟道。
老艄公连着点头说对,就是这句,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啊!
常威心中暗笑,这广为流传的两句诗的作者是杨慎杨升庵先生,可面前这位罗晋安,就是杨升庵的徒子徒孙啊,有心说破,却见罗文成使了个眼色,常威才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罗文成贪恋江上美景,船便开的极慢,时近晌午,那镇江金山上的慈寿塔还只是隐约可见。唐书雪亲自掌勺,炖了一锅胖头鱼头,香气四溢,惹得那老艄公也挽起袖子,清蒸了一条白鲢,一壶浊酒相伴,几个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邓奇过来催了几次,都被罗文成用话拖了过去,而常威把那壶女儿红扔给他们,他们也就乐得开怀畅饮去了。
这大江两岸的古迹多,那老艄公肚子里的故事也多,偏偏常威和罗文成都是博学强记之人,他说一段传说,两人就引经论典的论证一番,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
“哟,得快点开了,不然就连金山也要住不成了。”老艄公这才惊觉,忙去摇橹。
常威和罗文成这一下午倒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罗文成只知道面前这位常公子是个世家子,却不知他的身份来历,此时就客气了许多。
而常威也看出来他的才学尤完全在自己之上,这状元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想他罗家时代簪缨,他却十三年未得一迁,仍是考中状元时所授的翰林院修攥一职,非是他才疏学浅,也非是他简慢公事,实在是因为他性情高傲,不愿在家族阴萌下得到半点好处,他父子与常威师徒虽然政见南辕北辙,打击政敌也是不遗余力,可为人的品格却大有闪光之处。
而政治斗争,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晋安公今后做何打算?”
罗文成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长江,久久无语。
常威能理解他的心情,昭武新政强势推行,皇帝、袁可立、常威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必定借机重整朝纲,作为老牌东林党人的罗家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就在常威转身准备回舱的时候,身后传来罗文成略显悲怆的声音,正诧异他是不是想不开的时候,却听他续吟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常威登时浑身一震,经此一难,罗文成,竟看透了世情!
回首看他那双青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种淡泊人生的笑意。
是啊,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当几度夕阳红过,人、事都已随风而逝,能留下的恐怕就只有这青山绿水了。
转眼看那老艄公听得如痴如醉,常威也忍不住诗随声附和。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罗文成一愣神,饶有兴致的看向老艄公,这诗正合着眼前的景致啊,常威接着吟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罗文成不由痴了,喃喃自语了两声“笑谈”“笑谈”,突然仰天长笑:“不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