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的街市几如苏州一般繁华,虽然没有苏扬两地那么多的豪宅大院,可那些看起来似乎只有二三十年历史的临街小楼,其精致的程度绝不在苏扬之下,而它正见证着松江近百年飞速发展的历程。
除了林林总总的商家店铺,最让人颇感兴趣的就是那不时跃入眼帘的一张张织机了,松江号称衣被天下,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织户就是基础了,而常威只听声音就知道大多数织户已经换成机器局高效率的织机了。
在机器局的几十倍织机出现后,许多人开始效仿,虽然不如原版那么高效、精密,可也是一次技术大进步。
“光是一项丝织,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羽飘翎感叹道。
在这里开办织染作坊,工匠原料甚至工艺都不成问题,关键是要能得到当地官府和织染局的支持。
沈家和松江知府交情不错,俞善默虽然和老师袁可立、大哥常宽都没什么交情,可他今年才四十岁,在官场上还有向上爬的空间,朝中多个朋友对他来说该有一定的吸引力;倒是织造局大使虽然品轶极低,却向来为皇亲国戚所把持,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太容易。
“这就是松江最出名的风月场所怡红楼了!”颜如玉指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道。
进去转了一圈,就有些鄙夷。且不说无法和凤来仪、快雪堂相比,就比丽春院也有所不如。园子只有凤来仪的五分之一大,修缮的还算精致,只是透着一股冒富的气息;姑娘不能说少,却没有几个看着养眼的,更别说像庄青烟、冀小仙那样的绝色了。
“奇怪,松江这里行商云集,正是开办妓院的好地方,怎么没一家像样的风月场所呢?”
常威真的有些想不通了,沈匡的家族是地头蛇经商一二百年,眼界不可谓不开阔,他开家妓院在想来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他并没有插手;商业奇才宋廷之也忘记了眼皮底下的松江,却把妓院开到了宁波,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因不成?
刚想去拜会怡红楼的老板,却见沈家老七沈粹和几个青年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厅里的几个姑娘见到沈粹,都七老爷、七老爷的乱叫,显然都认得他,两人却不甚理会,等看到常威和颜如玉、唐书雪、羽飘翎,却俱是一怔。
“仲北,在应天的时候你可没这么fēng_liú啊!”
常威笑着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指着身后三人,道:“这两位是我的表兄弟。”
“说fēng_liú谁能比得上无畏你啊!”沈粹哈哈一笑,手握沈家重权之后,他的笑容似乎都张狂了许多。
“国公爷,你怎么自己逛起了怡红楼?府衙的人呢?他们怎么不来陪你?”
“我来没惊动松江府。”常威轻描淡写地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官,岂能公然狎妓?!仲北,不瞒你说,我是来这儿考察松江风月的。”常威假意推心置腹地道。
“哦?”沈粹眼珠一转,问道:“无畏,莫非你想在松江再开一家凤来仪那等规模的妓院不成?”
见常威点头,沈粹眉头一皱:“无畏,那我可要劝你一劝了。风月场的钱好赚,路人皆知,可我家在松江经营了多少年,却从没涉足这个行业,别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松江有四多,兵多、匪多、痞子多、闹事的多。这里靠近金山卫,军爷们不仅白玩姑娘,临走还要捎带点什么;土匪也把开妓院的当成肥羊,这五年来,至少有三个妓院老板死于非命;街上的痞子就更不用说了,城里帮会林立,而打打杀杀的事件大多是在妓院里发生的;这些年闹事的也多起来,特别是那些织户,动不动闹事,一闹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妓院赌馆。你说,就算你有钱有背景,能把妓院开起来,可这种环境下,你敢像苏州凤来仪那般大手笔的进行投入吗?”
“当然,如果松江有个何大人那样的人物,别说你,就连我家都要开上一家了,可惜连着几任知府都胆小怕事,结果局面越发不堪收拾了,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麻木了。”
对沈粹来说,常威最好不要出现在松江,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可不愿意强龙来横插上一脚,所以松江治安的恶劣程度该被他夸大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说的四多想来也是实情。
“越乱才越好,不乱,岂能显出我的手段来!”
常威心中暗忖,若只是沈粹所说的原因,倒反而坚定了常威到松江开江南居的念头,只是面对沈粹,却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沈粹换了话题闲聊起来,他说因为家族事务繁忙,今年也无法参加会试了;又提起几个同科师兄弟的近况,常威转转眼珠看向旁边那个斯文青年,道:“这位仁兄是做哪一行的?”
“来松江的,有几个不是为了松织呢?!”沈粹抢着笑道,那青年便点点头。
“我看也像。”常威笑道,借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一双手五指纤细修长,满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一尘不染的衣着,一切都昭示他是个相当细心而又十分讲究生活的世家公子。
“说起来,这间怡红楼就是织染局金大使开的,不到这儿给他捧场,织染局就可能压你几天的货。可就算这儿,去年掌柜的也没能幸免,死在了土匪刀下。”沈粹有意无意地转移着话题,似乎不想让常威跟你青年搭话。
“竟有这等事情?”心中却暗呼一声麻烦,若是在松江再开一家江南居的话,正成了怡红楼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