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舞弊以及偏见,无论是会试还是殿试,皇帝和考官阅卷都是要遮了名字的。
照历来的规矩,要等全部阅卷,评出头几名后,再揭开名字,至于点谁做状元,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比如这探花郎往往是年轻俊美之人,当年的柳探花就是因为那年的榜眼委实相貌平平,皇帝便把柳清云和榜眼互换了排名。
不过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帝既然想知道这状元之才为何人,下面的几个官员也没人会去逆皇帝的意思,立刻就由陈大学士亲自将这份考卷的名字揭开了……
陈大学士顿时双眼瞠到了极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仿佛是见了鬼似的,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陈大人……”一旁的另一位大人小声地提醒道。
陈大学士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对着皇帝作揖禀道:“禀皇上,此人乃是黄和泰。”
话落之后,金銮殿上寂静无声,皇帝和几位官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愣住了,连皇帝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
这篇言之有物的文章竟然是出自那个黄和泰的笔下!
可是他不是“草包”吗?
“快!把这卷子再呈上来给朕看看!”皇帝急声道,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喜还忧。
皇帝再看了一遍卷子,这一次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只觉得文章所言字字珠玑,句句良言。
他这次以赋税为题,多少还是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私心,想着黄和泰曾写过类似的题目,总不至于写得太糟糕,只要他不垫底,说不得还能把舞弊案给和稀泥过去,却没想到这黄和泰的文章竟是如此的惊艳绝伦,推陈出新,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读四书五经且来不及,但是他已经在思考国政民生,而且不输给那些能臣……
皇帝的嘴角终于舒展开来,把黄和泰的那张卷子放到一边,继续翻阅起其他人的卷子来,只是有了黄和泰的文章珠玉在前,后面哪怕再有出彩的,与前者相比,就为之逊色,充其量不过是泛泛而谈。
皇帝又看了一个半个多时辰后,就干脆让陈大学士等阅卷官继续阅卷,并择出最好的十份卷子呈上,再由他钦定御批一甲头三名。
等所有人都把卷子看完后,已经是近午时了。
皇帝从十份卷子中择出五份后,摊在御案上,不由得犹豫了。
今日的殿试已经并非是择贤那么简单……
若是他点了黄和泰为状元,那么会不会再引起考生激愤?!
可若是不点,那岂不是委曲了这篇惊才绝艳的佳作!
皇帝一眨不眨地盯着黄和泰的卷子,犹豫不决,这时,殿中下面几位阅卷官中走出了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李翰林。
李翰林走到殿中,慷慨激昂地对着皇帝作揖道:“皇上,这黄会元不愧是今科头名,才学出众,满腹经纶,今科无人能及。那些徇私舞弊之言真是市井谣言,荒谬之极!”
一旁的陈大学士等人彼此看了看,也是心有感触,都是面露释然。
以他们几个的身份,将来的几年内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会试的主副考官,这若是那些落榜的学子动不动就指责考官舞弊,这谁还敢去做考官?!还如何为朝廷择贤才?!
陈大学士也出列,正色道:“李大人说的是。想必此次殿试后,那些闹事的文人学子自然也就无话可说。”这次的风波也就平息了。
皇帝怔了怔,若有所思:是啊,本来这次殿试就是为了平息舞弊之说的,现在自己钦点会元为状元岂不是正好?如此,还有谁会说恩科会试是徇私舞弊。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果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拿起一旁的狼毫,大笔一挥,便圈定了一甲头三名,至于其他考生的排名则交由陈大学士等阅卷官选定。
一炷香后,百来名身着贡士服的考生再次站在了金銮殿上,静候佳音。
在一片庄严的气氛中,刘公公亲自替皇帝颁旨,宣布今科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分别为黄和泰、郭子昂、翁文良,赐进士及第,并宣布次日在宫中为众新科进士举行簪花宴。
众学子听得是心整个沉了下去,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脸上皆是一片震惊之色。
可这里是金銮殿,谁也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去冒险!
学子们只能噤声,心中大多愤愤不平,拳头在体侧紧紧握了起来,青筋凸起,不少站在后面的学子都目光灼灼地瞪着前面的黄和泰。
黄和泰仿佛毫无所觉,傲然而立,目光清远,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透出一丝释然,一丝自得,心道:公子之智冠绝天下,饶是公子人在千里之外,王都的那些牛鬼蛇神再怎么蹦跶,阴谋阳谋连番上阵,局势仍然也没逃出公子的掌控!
之后,便是一些例行公事,学子们都是跪下谢恩。撇开黄和泰的事不提,大部分人一想到自己由此就可鱼跃龙门,走上仕途,还是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
疑惑,不满,喜悦,得意……这种种矛盾的情绪在金銮殿中弥漫着,交织成一种诡异的气氛……
与此同时,皇帝点出了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喜讯以最快的速度被传出宫门,守在宫门口待命的各府小厮得了喜讯后,就立刻各归各府。
南宫府中,南宫穆和南宫晟正在南宫穆的外书房里,焦急地等殿试的结果。
他们都知道南宫府的命运是生是死,在此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