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或许是有疑惑的吧,为何黑暗中的灯火让那大红的裙子也变成了暗色,却为何没有让那白生生的脚踝也敷上一层暗色,反而在黑里显得愈发的白,白的像是大慈寺外那一朵朵绽放的望春花,迎着细雨带着颤巍巍让人动容的美丽。
但是他看着这美丽,就和看着那山间的玉兰花一样,不过是万物生灵中的一道景致而已,不过因为美丽,所以初始有些微的印象罢了。
他等着那姑娘回过头来,回过头来责问他,或许是恼怒的瞪他一眼,再或者,是因为羞涩悄悄的弯腰,将那鞋子悄无声息的勾上去。
人世间的少女都是这样,女儿姿态,各种各样,任凭各种,他都从容处之间罢了。
而那个少女根本没有回头,反而垫着脚仰着头看着前方,似乎前方的事情对她的吸引力更大。在他认为这个少女或许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鞋子被踩脱了之时,那个姑娘却将自己的脚往鞋子里塞了塞。
她是知道的。
但是这个姑娘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牵着旁边的一个少女的手,兴奋的道:“太子殿下和无忧姑娘哎,我们一定卯足了劲上去看看。”
旁边的小姑娘声音文弱:“阿春,人太多了,挤不过去。”
那个姑娘牵着她的手,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将自己踩脱了的鞋子给塞了塞,但还是没有塞进去,那白生生的脚踝扭了扭,反倒更像是一朵在雨中的望春花了。
那个叫做“阿春”的小姑娘却还笑着的对旁边的小姑娘道:“阿静!看我的!”
说着,阿春一下子将手放到了阿静的腰上,接着一拽,然后阿静便叫了起来:“阿春,我的钱袋!”
然而,那个姑娘却已将欢快的笑着将钱袋抛洒了起来:“撒钱了!”
“哗啦啦——”
一瞬间,铜板在地上坠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人们瞬间弯腰开始捡起。
那个叫做阿春的小姑娘将自己脚上那倒脱不脱的鞋子一甩,那只雪白的脚丫仿佛一朵瞬间怒放的花从那绣花鞋上挣脱出来,不过一瞬,然后大红的裙角便藏起了那朵花。
小姑娘拽着另外一个小姑娘往前冲去,他抬起头,便看见那个少女转头的侧脸,畅快的笑着,无忧无虑,自在飞扬,却似乎,又是一朵花。
什么花呢?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他低头,便看见那只绣花鞋躺在那里,葱绿色,尖尖绣着一朵小黄花。
他在东都住下,宫里面的皇帝不知道哪里知道他的身份,然后给他备了一间房子,让他住下。
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他便刚好可以在这里去参悟那些藏在皇宫中的孤本。
他每日下午便去皇宫带上一本书回来观看,备着些新鲜蔬果,苦茶一杯,像是每日在寺庙里面时候做早晚课。
他的住处旁边只有一间大宅子,虽然很大,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奴仆,所以倒是清净。
但是清净与他无关,他做自己的事的时候,任何的声音都无法入耳。
隔壁有好大一株桃花树,怕是有百年的光景,却依然生机勃勃,将它的枝桠无尽的展开,撑开一把巨大的桃花伞,此时正是春日,远远瞧着,青瓦白墙里面探出一树繁盛的桃花色。
那树桃花探过墙壁,在他的小院内生出粗壮的一枝。
他便时常在这一枝桃花的石桌上看佛经。
只是常常放在桌上的果子都不翼而飞,第一次的时候没了冷茶,大概是后来嫌弃这茶太苦,所以只捡了些果子吃。
他并不在意。
在大慈寺的时候,便时常有鸟儿飞来啄他们师兄弟的馒头,大家都随意。
于他而言,这任何的东西,似乎都和那只鸟并无什么差别,吃便吃,世间所有,都自有其归处。
直到有一日,他因为那佛经中所言有些许纰漏,便未曾像往常一样去皇宫换书,而是自己在桃花枝下提笔将前人所言有纰漏之处进行誊写和批注。
一只鸟飞到他的面前,然后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便不再害怕,上前,用尖尖的小嘴去啄那它在砚台里的墨,可能觉得是什么好吃的,然而啄了之后,小嘴黑了尖尖,愣了愣,然后便慌忙的摇着鸟头。
他看了看,然后将手中的笔放下,接着,捡了个果子放在它面前。
而在他拿果子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旁边大宅子里有妇人的声音传出:“你这个丫头!这么大了怎么不给你弟弟妹妹做个表率,这么大了还不爱穿鞋子,东都里面哪家的闺秀像你这个样子?你躲哪儿?你躲哪儿也不行!出来!”
他垂眸,看着那只鸟啄着那果肉。
而在这个时候,头上的桃花枝颤动,他抬头。
春阳烂漫,桃花灼灼,一截大红的像是火一样燃烧的裙角从桃花树下溜下来,白生生的两只脚丫,像是早春里望春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开着。
少女坐在桃花树下,低头看他,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人。
他抬头看她,一树桃花,那姑娘容颜灼灼,看着他,接着,嘴角攒出那笔桃花而艳丽的笑,瞬间照进了他的生命红尘里。
那姑娘笑,眉眼弯弯。
“喂,我叫阿春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