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吉期有人病逝视为不吉,宫人不敢随意散播,但不排除其中有别有用心的人。傅伶仃暂时主掌后闱之事,及时封锁了上林苑,遣一名内侍至前朝秘密报丧。
元灵均登舆往上林苑。内侍不来报,几乎想不起穆良佐,鸿嘉政变前他已被驱至上林苑,废帝不肯见他,却从不短他衣食,也不许宫人肆意欺辱,想来还是顾念夫妻情分。她登位后,完全遗忘了穆良佐的存在,樊姜也只是将废帝优僮赶来上林苑,唯独对他不做任何安排。
在殿前降下凤舆,宫人陆续从身旁经过,元灵均走了几步,问跟上来的宫监,“他在哪间殿?”
宫监躬身到前面引路,直走到一处陈旧的阁楼,开了门,元灵均踱步进去,尘灰迎面扑来,呛得她轻咳嗽了几声,鲲娇扬起尘拂扫灰。
她站在内室格扇前,一眼望见矮榻上无声无息躺着的人,脸色青黑肿胀,一条刀疤斜穿到下巴,平添几分狰狞可怖。好端端一张脸,砍下去的瞬间她是否生出悔意。
元灵均欲往前走,宫监连忙阻止,“污浊晦气之地,陛下还是别看了。”
他没拦住,那股腐烂后散发的恶臭直冲鼻息,元灵均忙撩袖掩住口鼻,扭头退到隔扇外。
“从昨日下午殿下便不许人来打扰,宫人送早膳才发现的,似乎是昨日去的。”宫监忐忑说道,不住抹着汗珠。
“那还停放在这里做什么?让人来处理,三日后发丧。”元灵均捂了半张脸,噔噔地出来。
当天夜里元灵均就做了噩梦,穆良佐僵硬的脸频频出现,惊醒后她强行逼迫自己睡下,闭上眼睛穆良佐青黑的面孔在脑海挥之不去,又是一番折磨,辗转反侧不敢再睡了,唤外间值夜的内侍进来。
来的是傅伶仃,衣裘冠履,广袖拂地,服饰还是白日穿的那身,看样子也是没睡。
“你来的正好,替我整理奏疏吧。”堆成山的奏章还未批复,她插手朝务不到一年,便觉累得不行,樊姜坚持这些年也是能耐。元灵均到几前坐下,哈欠连天,撑着脸忍住不打瞌睡。
傅伶仃在案角掌上一盏兰烛,熟练地翻开奏本递上,“皇上同意河流改道了?”
“改不改也非我说了算,开凤元年贵嫔修正律令时把盐法、茶法也都更立,规定全由朝廷掌握,东海产盐,她把常山和东海吃得死死的,一分钱也休想抠出来。改道不需要钱吗?我可是史上最穷的皇帝……”她自嘲地一笑,朱笔落在奏表上。
“陛下真这样认为的话,我那位叔父恐怕早就打过来了。”傅伶仃笑了笑,又止住笑声,瞥了眼她垂下的眸子,以及扎眼的白发,发自内心地劝她,“陛下生了好多白发,别太辛苦。”少年白头,老来无忧。他倒希望她别过于操劳。
元灵均眼角堆满了笑意,“是我太心急了,但不急又不行。唔,可能是还不习惯做勤勉的皇帝,奏折也批的一塌糊涂,朝臣暗地还嘲笑我字写的太烂。”
傅伶仃建议,“陛下不如巡幸,散散心也许有收获。”
“那不行。”不过他引出的话题一下子打开元灵均的话匣子,“我以前总惧怕接触政务,想着今日去哪儿玩明日去哪儿玩,如今困在四方天地,想动弹都觉得困难,好不容易解决了眼前难题,更多的问题便来了……”
傅伶仃听她叨叨,细心地整理着,根本不去看奏表上写的什么内容,在政事方面元灵均对他还是相当警惕,只有准许他看时才会认真瞟上两眼,看过后也不会发表意见。
“伶仃,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傅伶仃顿住,“会回来的,臣也会回到东吴。”
从开凤二年他才算是真正地替她做事,她借助他的身份,将他作为对抗吴王野心的筹码,他要借助她的势,争取早日回国,由此做了元灵均的挡箭牌,成为宫中唯一能接近皇帝、最遭人嫉妒眼红的优僮,虽说宿在同一寝殿,两人却从无肌肤之亲。虽说是合作互利的关系,他对她的了解也不再局限表面,一个成年男人面对偌大的国家都愁眉不展,何况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能拥有今天的成就也着实不易。
案几收拾齐整,一直批阅奏疏的元灵均困得东倒西歪,咂咂嘴,脑袋又支在掌心上,另一只手还握着朱笔,笔尖在纸上划出红点点。他取下笔,俯身抱她去睡榻上,恍然发现发顶又新生了几根银丝。
南境诸县河流改道一事,诸臣各持己见,有的说还不到改道的时候,不如先充盈国库,有的说先安天下,等东吴皇帝来了试探试探他的居心,安定东海再谈改道,有的说改道造福百姓,溉汲农田,粮产更高,军队远征也不怕征不够粮草。
樊派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余大臣叽叽喳喳地争论着。元灵均脑仁都让他们吵疼了,撑着半边脸颊,微眯了眼,手里转动一枚玉璧,触手冰凉,质地却温润光洁,听着听着睡意不觉来袭,她几乎要困着,底下的大臣嚷起来,请求皇帝定论。
元灵均睁开眼,懒洋洋地扫了眼大殿,“裁定什么?”樊贵嫔就坐在帘后,叫我来裁定,把她置于何地?
果然,樊贵嫔让人卷起绢障,目光阴鸷,睥睨一众朝臣道:“皇帝已成年,有处决朝务的能力,朕也该撤帘归向内闱了。”
樊派个个惶恐,跪下哭谏,直呼朝廷不能缺贵嫔。元灵均等他们哭完,慢悠悠地起身向樊姜拱袖,“儿臣阅历尚浅,朝廷大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