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瑞一步一步走向还残留着檀香气味的香炉,青筋凸起的手掌抓起一把香灰,骤然朝空中挥去,透过朦胧的灰色粉末,唐晓看见了香灰那头穆瑞从未有过的阴郁神色。
岳阳,皇宫
珠翠宫
珠翠宫是武帝萧妃的寝宫,这位萧妃也就是五皇子穆陵的生母。萧妃的前半生,可以说的上是一本反转书。
萧妃名叫萧非烟,这个妃位萧非烟也不过才得了小几年,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穆陵日益得到皇上的器重,总不能母亲还守着个采女的低微位份,这才母凭子贵抬做妃位。
萧妃萧非烟和武帝后宫大部分的妃嫔不同,她出身寒微,甚至连祖籍也不是皇都岳阳,她不过是齐国蜀中一个采桑的女子,父亲是普通桑农,母亲是流落巴蜀的蛮奴后裔,但这样血脉融合,却让萧非烟生了一张胜过寻常村妇的俏丽模样,被蜀中官吏当做至宝送进了岳阳,到了武帝身边。
蜀中官吏没见过世面,武帝身边哪里缺过貌美的女人,萧非烟的姿色放在后宫群芳里也不过只算是个平平,尤其,她的身上还流着卑贱蛮人的血。萧非烟入宫数月也没有得到武帝的临幸,可这巴蜀女子偏偏是个性子极其温和恬淡的人,武帝不来,她就日日在自己的地方种花弄草,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可运数来了,挡也挡不住。珠翠宫和德妃的凤庆宫紧紧挨着,德妃盛宠在身,是武帝最最宠爱的妃子,更是接连替武帝生下了皇长子和二皇子,一时风格无限惹得六宫艳羡不已。那日武帝按捺不住又去凤庆宫,德妃还在月子里不便侍寝,襁褓里的皇子哭闹不止惹得武帝难以歇息,武帝便起身想回自己那头睡个安稳觉,就在经过珠翠宫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月色下侍弄着花草的萧非烟。月色朦胧,萧非烟精心种了许久的优昙花恰巧开放,昙花一现极其难得,武帝难以自制的驻足欣赏,花朵娇美动人,更衬得萧非烟秀美娴雅,她的神色是武帝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是触到了武帝心上的某处。
当晚,武帝宿在了珠翠宫,这就是这一次,萧非烟就怀上了龙嗣,还一举得男生下了一个皇子。
但萧非烟并没有因为儿子穆陵的诞生得了武帝的青睐,武帝因此对心爱的德妃生出愧意,反倒是愈发宠爱德妃,也刻意冷落着和自己做了一夜夫妻的萧非烟。萧非烟虽然有皇子傍身,但宫里的日子却不算好过。
直到——德妃两子连着暴毙,自缢身亡,储君的天秤开始倾向自己的儿子穆陵,珠翠宫这才显出从未有过的荣光,让萧非烟自己也始料不及的荣光。
所有人都觉得萧非烟隐忍多年终于熬出了头,总该抬头昂首阔步在皇宫大道上,可这个来自巴蜀的贵妇,却还是和往昔一样淡泊,面对着堆成小山的绫罗绸缎珠翠首饰,萧非烟的发髻上还是素净的白玉发簪,衣裳也还是旧日的那几件,甚至连眉间面上,都没有丝毫的快活。
宫人们越发看不懂萧妃的作态,年长些的宫人窃窃议论——这位萧妃娘娘才是顶顶睿智的女人,德妃两子丧命,萧妃娘娘低调谨慎,是在给自己的五皇子积攒福泽呐。
今夜有了些秋风瑟瑟的感觉,珠翠宫开了一夏天的花朵终于凋零满地,夜色下的萧妃淡淡扫过一地的碎花,神色落寞。
院子里的六角亭里,穆陵正品着茶盏里的香茗,不时看着像是有了些困意的母亲,放下茶盏道:“母妃是又想起老家已经不在的亲人么?哀思伤身,千万别再多想。母妃早些去睡吧。”
“本宫不困。”萧妃收起落寞婉婉一笑,黛眉间满满的都是母亲的温情,“本宫还想和你多聊几句。”说话间,萧妃走到穆陵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
穆陵端正身体,头颅微昂显出得志的气魄,更是让萧妃看着欢喜,见穆陵脸上已经几乎不见失去修儿的悲伤,萧妃终于放下心来,垂眉想了想,道:“陵儿过完今年,可就是十九岁了。”
穆陵低头一笑,“母妃记得不错,儿子今年十八,明年就是十九了。”
萧妃点头道:“本宫还记得,你出生那天是中秋佳节,那天华灯璀璨,满城都是祈福的孔明灯,是一年中最美满的日子。转眼又要是中秋,本宫的陵儿又要长大一岁…”
穆陵注视着面容清瘦的母亲,“我自小就听嬷嬷说,母妃生我的时候吃了许多苦,差点要了您的命,母妃生养之恩,我绝不会忘记。”
萧妃掩唇笑道:“本宫不是要你想起这个,本宫想说的是…陵儿,皇上前几天和本宫提起过,皇子到了年纪,可也该…”萧妃瞅了眼穆陵有些不解的眼神,“也该择选出一位好姑娘…陵儿?”
穆陵明白母亲的意思,他从小到大就是超乎身边兄弟的沉稳懂事,就算他不赞同母亲所说,但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拒绝的意思,“这是父皇的意思?”
“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本宫的意思。”萧妃轻声道,“皇上让本宫问问你,可有钟意的姑娘?朝中重臣家里,也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儿,听说有几个是岳阳出类拨萃的…要不要本宫替你留心些?本宫知道你忙于政事,与她们也不相熟,司天监周少卿的女儿周玥儿…和你也算是走的近些…本宫看周玥儿模样生的美,性子也算好,最重要的是…”萧妃按住穆陵的手背,看着他没有起波澜的眼睛,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她该是也懂你。”
这一个“也”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