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陈琪拍了拍桌子喊了一句,他真的怕他再说下去,“你,你没必要这样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你不信也没关系。”徐宣抬起手覆到他的手背上,诚心诚意的恳求,“宪德,你帮我吧,有你帮我,我就更加……”
“我凭什么要帮你害人?”陈琪挥开他的手,怒斥道:“徐宣,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拿人性命,日后就不怕被史官评一个【佞臣】之名?”
徐宣哑然失笑,“百年之后千年之后的风评,反正也传不到我耳中,试问活在当下的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陈琪这下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吸了几口气,最后瞪了一眼徐宣,转身就走。
徐宣缩着身子坐在亭中,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他重新拾起茶杯,端到嘴边自言自语:“那些被我害过的人,若是想向我讨回来,便在黄泉路上等我一遭吧。”
他跟陈琪,终究不是一路人。
冒着大雪回府,陈琪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碰巧这时陈济过来找他,“老师,您回来啦?”
陈琪看着他,不用说什么,就想到了冤死的翁仲叔。
他看着陈济,身体轻轻的颤抖,“……你找我,有事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书,抬头看着他说:“今日读书,有三处不解,不知老师可有空闲为阿济解惑?”
陈济的眼神越清澈,陈琪心里的愧疚就更深。
他扶着桌子,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对他说:“我……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不若你晚上再来?”
陈济不疑有他,“好。”
看着他说完了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陈琪叫住他,“阿济。”
陈济回头,正过身子面对他,“老师有何吩咐?”
陈琪半晌后,十分勉强的笑了笑,“你过来给我磨一砚墨吧。”
“好。”陈济展开眉眼,走过来将书放下后,十分熟练的往砚台中注水。
陈琪则在桌后坐了下去。他铺开纸张,看着陈济认真的侧脸,突然问:“阿济,你对……你对徐宣这个人怎么看?”
陈济十分坦然的回答:“徐先生有惊天之才,阿济对他十分仰慕。”
“是吗……”陈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弱了两分。等陈济将墨磨好,他又幽幽一叹,“就算是三文钱一盒的砚,阿济你也能研出名墨的品相。”
陈济低头,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陈琪执笔,又把陈济挥退。
“我此生所求,不过公正二字。”
看着自己在纸上写出来的一个大大的【公】字,陈琪久久不能回神。
他从天亮站到天黑,又从天黑站到天亮。
徐宣的话,到底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第二天,陈琪一大早就穿着蓑衣出去了。
他要翻阅宗卷,他要一桩一桩的核对,他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一开始就判错了。
他不希望自己判错,因为那样,他就等同于失去了自己二三十年的信念,他所坚持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他在宗案室,呆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他由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变得开始麻木。
徐宣没有骗他。
他的存在,确实是梁国的一个笑话。
他明明同别人并没有区别,可笑他居然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用十几年的心血维护的信念高塔在这一刻完全崩塌,心如死灰的陈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陈府。
他连陈济给他请安都没听见,直接把门反锁。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擦了擦眼泪,徐夫人抓着陈琪的讣告,快步走在徐府的廊道上。
她推开门,对着坐在窗前赏梅的徐宣哭出了声,“夫,夫君……陈大人在今早被家仆发现他,他自裁了!”
徐宣抓着梅枝的手一松,“是吗?”
徐夫人关上门,小跑到他身边抱住了他,她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啜泣道:“好好的人……前两天不是还来过府中做客吗?怎么会想不开就这么去了呢?”
徐宣拍着她的手背安慰了他一下,“怎么没得?”
“是在卧房中吊死的。”
“还挺有骨气。”
听到他这么说,徐夫人生气的同时还有点奇怪。她眨了眨眼,抬头看着徐宣,发现他的眼眶中全是眼泪。
她便更加不解了。
“夫君,你明明很难过,为什么还要说出这么逞强的话呢?你跟陈大人有十几年的交情,你为他悲恸,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我为什么要悲恸?”徐宣伸手擦去快要流出的眼泪,翘起嘴角笑了,“我挺开心,真的很开心……这样一来,也免得我日后要亲手杀死他了。”
徐夫人摇摇头,流着眼泪再一次靠到他的肩膀上,“别说了,快别说了。”
徐宣吸了口气,他搂住妻子,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孑然一身活在世间的陈琪,比所有人都能更无牵挂的死去。
当天下午,身着正装礼服的徐宣携妻子前去陈府吊唁。
古时自杀之人是不能举行葬礼的,陈琪的尸身在府中最多停一晚就要抬出城。
“这下倒好,你也要在黄泉路上等我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