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地,她已不是归人,只一过客。
放好钥匙之后,见愁便没有再停留,直接从人间孤岛回到了崖山。
此时日头未落,天色还不晚。
只是还没等穿过护山大阵落到灵照顶上,她便瞧见了翘腿坐在归鹤井边的身影。
这姿态,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身脏兮兮的道袍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换下来,干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贼亮,格外有一种精明通透的感觉。但若配上他左手边放着的破竹竿,右手中握着的鸡腿,还有那一脸为口腹之欲所惑的迷醉表情……
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这一刻,见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内心的思绪整理妥当,下方的扶道山人就已经瞧见了她。
手中那金灿灿、油汪汪的鸡腿,本已经啃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只用力地朝着天上一扔!
“啪叽!”
稳准狠!
这哪里是什么鸡腿,简直堪称能秒杀十九洲大部分元婴期修士的独门暗器!
还在半空中的见愁,只觉得眼前有东西晃了一下,接着就觉得脑袋一痛,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砸了一样。
“嗡”地一声。
她周身原本运行顺畅的灵力,竟然一下就散掉了。
当下,还在灵照顶上或者崖山山壁上的诸多弟子,只听见了“噗通”一声巨响!
一道月白的影子,从天而降。
竟然像是一块石头一般,凄凄惨惨地砸落在地——
无巧不巧,正正好在扶道山人的脚边。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昨日才返回山门的大师伯见愁,又是何人?
无数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噤声。
唯有“罪魁祸首”得意洋洋,非但不对自己辣手摧残得意爱徒的行径心生愧疚,反而以此为荣,甚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看来此番出关,山人我非但宝刀未老,果然修为大有精进。这鸡骨头,扔得比以前都准了!”
“……”
这一瞬间,见愁忽然有种跳起来给自己这鸡腿师父膝盖上来一下的冲动!
只是毫无防备,被人从高空击落,即便修炼过《人器》,可以这种丢脸至极的“五体投地”姿态坠落,也足够她喝上一壶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整张脸都麻了。
头脑晕眩,眼冒金星,就差没看见如花公子那妖妖娆娆的衣袍了——百花盛开!
她艰难地抬起了头来,咳嗽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原地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大坑,看得她一阵愤怒。
“师父,你——”
“我?山人我可是练过的!”
对自己作下的孽一无所觉,扶道山人嘿嘿笑了起来,这一句话差点就把自己如今的爱徒给噎了个半死,甚至还犹嫌不够,补了一句刀。
“怎么样,准不准?”
准?
准你个大头鬼啊!
如果不是自己修炼过《人器》,此刻说不定已经死在这儿了!
见愁艰难起身之后,心里有一千一万的憋屈想吐,更别说抬手一摸额头,油腻腻的一片……
“……”
为什么忽然有种弑师的冲动?快来个人拉住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一脑门子的官司给按了下去,努力平心静气地开了口:“师父,下次这鸡骨头,能不能别乱扔?”
“山人没乱扔,扔的就是你个小没良心的!”
扶道山人坐在归鹤井边上,斜睨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又摸出一只鸡腿来,啃了一口,嘴里咕哝个不停。
“真是长出息了,不好好等着你师父我出关,在外面瞎逛荡什么呢?啊?”
“我……”
即便早知道自家师父少有个靠谱的时候,成日里念叨的不是吃喝就是玩乐,可他这么一顶不讲道理的大帽子扣下来,见愁简直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徒儿这不是有事要去隐界办吗?况且您也知道,您在闭关啊。”
“哦,那是师父的错了?”
眼皮一翻,啃鸡腿的动作一停,扶道山人的白眼已经怼过来了。
跟不想讲道理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一刻,见愁终于算是深刻地理解到了“向大佬低头”这一句话的真谛。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俯首躬身:“都是见愁的错,让师父您担心了。”
话没出口的时候不觉得,前半句也还不很明显,可说到后面半句,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哽咽起来。
到底是六十年来音信杳无。
从青峰庵隐界到极域鼎争,闯过了多少重生死关?
能平安回来,是真的不容易。
端听自己刚回十九洲时,崖山昆吾之间的“冷战”,就能知道,崖山上下,尤其是扶道山人,为了自己的行踪和安危操了多少心,付出了多少心血。
所以原本只是句低头的玩笑话,可见愁不知怎地就动了几分真情。
就连那眼圈,也莫名有些发红。
倒是扶道山人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鸡腿都差点掉到了地上,连忙摆手,再也不敢装什么大爷了。
这一时,只眼珠子骨碌碌转转,看了看天。
“咳,那个什么,反正能活着回来就好。也没跟山人想的那样凄惨,没缺个胳膊啊,断个腿儿啊什么的……”
“……”
喂,在您眼中我到底是有多差啊?
才酝酿出来的一点真情实感,在扶道山人这一句话之后,成功地飞去了爪哇国。
见愁忽然不想说一句话。
一张脸彻底平了下来,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