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推开这一道门之前,傅朝生心底还有那么一两分奇怪的怨气,那么在此刻听见见愁这一句话的瞬间,便完全消解开了。
他甚至不是很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绪。
只是无端端觉得站在自己眼前对自己说话的这一名女修很是好看,怔忡了好半晌,才跟着抿唇微微地一笑,道:“故友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好。”
见愁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是非,昨夜与曲正风一番论道之后,对自己心中种种想法的形成,又明晰了更多,此刻与傅朝生说出来的话当然不是儿戏。
所以她是用一种郑重的口吻,应了这一个字。
两人便都没什么话了。
石亭修得很雅致,也很小,就在那湖石堆砌的水潭旁边,见愁与傅朝生都坐下来,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抬头便是天边那一点一点升起来,逐渐穿破明日星海阴霾天际的光芒。
见愁问:“说来,你之前要去查空蚕,查得怎么样了?”
空蚕,荒古遗种。
分明没什么灵智,可生来就通晓天地空间的规则,其所产之丝便能用于制作可以储物的乾坤袋。
先前郑邀讲这个的时候,傅朝生便很感兴趣,但不知后来结果怎样。
傅朝生倒是的确去查了,只是结果并没有那么乐观,他摇了摇头,道:“若我告诉故友,我竟隐隐从那些空蚕的身上感觉出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故友敢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
蜉蝣一族,看似都是朝生暮死,可在朝生暮死的宿命背后,不也诞生出了傅朝生这样完全逆天而行的大妖吗?
见愁觉得,古老的族群之间有什么关联,再正常不过了。
傅朝生便沉默了下来,奇怪地不再说什么话了。
见愁也不是非说话不可的人,相比起没有意义的交流来,她更愿意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理清自己心里面种种纷繁的想法。
包括天亮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原本十九洲诸多宗门与势力齐聚明日星海,便是为了一同商讨极域那边的事情,只是因为昆吾那一位天之骄子谢不臣渡劫,让横虚真人来得晚了两天,所以原定的议事之日也推迟到了今天。
议事的地点,自然安排在解醒山庄。
药王一命先生与七劫散仙沧济散人虽然都久负盛名,可在处理俗务之上都没什么兴趣,所以明日星海实际上的主宰者就是新剑皇曲正风,议事的地点自然也得随着他来。
十九洲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大事了。
北域禅宗、阴阳二宗、中域左三千、东南蛮荒、西南世家,几乎所有排得上号的都来了这里。
清晨,时辰一道,便都向解醒山庄去。
崖山这边二十来号人,倒是不很慌张。
见愁在院子里,听着外面有动静了,才与傅朝生一道走出去,在门口与众人会合。
长老扶道山人、掌门郑邀,其余两位长老毕言、羲和,当然还有左流、寇谦之、沈咎、白寅、陈维山、姜贺、方小邪等十余名弟子。
昨日虽发生了一点不大愉快的事情,但众人好像都没受到影响。
尤其是扶道山人。
见愁与众人会合的时候,他还没到,足足等了有一刻多,才听见点不成调子的哼声,然后才见他手摇着鸡腿,一脸乐呵呵地从另一头走过来。
众人顿时无言。
扶道山人对自己的迟到没有半点自觉,见他们都傻子似的站在这里,还抬了鸡腿起来指了他们一下,讶异道:“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山人?是山人今天穿错了衣服?”
他埋下头打量打量自己,还是那脏兮兮的道袍啊,压根儿没换衣服。
见愁无奈。
郑邀更是吐血的心都有了,上去一把把扶道山人拽了过来,便连声道着“没穿错没穿错”,接着便招呼众人可以出发了。
这分明是知道扶道的秉性,连道理都懒得讲了。
反正人来了就好,至于解醒山庄那边,迟到一些就迟到一些好了,难不成那些人还敢对崖山甩脸子?
再说了,名门大派,去晚点怎么了?
所以尽管出发得很晚,可崖山上下是一点也不慌张,如常去往解醒山庄。
浩荡澜河,纵贯星海。
解醒山庄便在澜河边的一座山上,见愁上一次到星海的时候便已经来过了,再看见那一座饮雪亭时,想起曲正风教自己的那一式“拔剑”,倒是有些百感交集。
庄门外迎客的是御山行,见了他们便把他们往里面引。
“其他宗门的人都已经到了,现在正在揽月厅中,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御山行半点不知道自己所代表的这个门派与崖山有什么渊源,但记着扶道山人上次为自己说话时的恩情,所以态度格外亲切,浑然没有之前接引其他宗门人时候那几分故作的倨傲,话也特别多。
“反正也不算迟,毕竟我们剑皇陛下还在后面与沧济散人和一命先生说话,要一会儿才去呢。”
剑皇曲正风、药王一命先生、七劫沧济散人。
这三位在明日星海可是真正的顶尖强者了。
众人一听,都觉出了几分郑重,可心思最细者,如见愁,所注意到的却不是御山行后半句话,而是他前半句提到的“揽月厅”。
崖山正殿,名曰“揽月殿”;
解醒山庄议事厅,名曰“揽月厅”。
她只觉心底不是滋味,跟着御山行上了台阶之时,便忍不住看了扶道山人一眼,但扶道山人依旧一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