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俊然的到来,举城皆知,张残随意问了个人,便直奔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走出几步,张残便看见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果然不是错觉,拓跋俊然临别前,真的给了自己私下见面的信号。慢下了脚步,拓跋俊然微笑道:“张兄可曾有家?”
张残怎么也想不到拓跋俊然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句话,稍作思考,张残答道:“如果是专指有妻有儿的那种家,张某没有。但是如果说给人温暖的避风港,以前的泰山派和军营,都可以算是张某的家。”
拓跋俊然微微仰头,轻叹道:“其实,我来这里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像是被人踢皮球一样,处处碰壁,招人厌烦。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资格,张兄知道为什么吗?”
张残没有答话,便听到拓跋俊然涩然道:“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亡国之奴从来都是不配有半点尊严的。”
现如今大宋虽然积弱,但是仍有自主权,仍有完整的中央集权以及自主的政治体系。虽然被人肆意侵犯与凌辱,但还不到“亡国之奴”的地步。饶是如此,身为大宋子民,张残都有些抬不起头,真不能想象当有一天,汉人彻底沦为整个社会的最底层的那类人时,会是怎样的令人绝望。
所以拓跋俊然所说的话,张残深有感触,但是远不及他的深刻。而且,他还是西夏的皇族,最正统的继承人。
如他那天晚上的凄然那样,他,没有家了。
张残心里倍感不舒服,支支吾吾地说:“在完颜无我征询我等的意见时,张某却认为不该相助殿下,其实……唉,不提也罢。”
拓跋俊然哈哈笑道:“多谢张兄如此坦诚,不过无妨。人总是这样,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之时,难免会变得优柔寡断鼠目寸光。”
拓跋俊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闪现过一丝惊恐:“你们真的不知道,蒙人究竟有多么恐怖!他们的骑兵足以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若中原萧破元帅犹在,或许才能与之抗衡。可惜,我们今后所有人,都会被蒙人征服。”
拓跋俊然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张残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觉得他真的是风声鹤唳,完全被西辽和蒙古的联手给打怕了。不过张残怕拓跋俊然介意,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张残听着这熟悉的旋律,便讶然回头:“曼妮干嘛也跟来了?”
然而此刻的皇甫曼妮,忽然变得好陌生,脸上近似扭曲般的冰冷与嘲讽。五官仍是那样的俊美,而表情却是陌生得令人心寒。
拓跋俊然忽而一笑,又问向张残:“张兄自小生活在和睦的泰山派,身旁都是相亲相爱的同门。别离师门之后,又投身军旅,身边全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兄弟。所以张兄的经历或许足够精彩,但是阅历却少得可怜,根本不知人心之险恶,也根本不懂世事之复杂。”
张残愣愣地站在那里,而皇甫曼妮却对张残视而不见,径自从张残身旁走过,直至拓跋俊然面前,冷峭地道:“如果你求我,我便竭尽全力,助你光复西夏。”
拓跋俊然淡然微笑:“曼妮来此之前,俊然已经选择去战死在故国故土之上。听了曼尼的话,俊然更加坚定这个选择。”
皇甫曼妮竟然和拓跋俊然是素识!并且听他们的对话,关系绝对涉及到了男女之间!
张残忽然之间想笑,因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傻瓜!
皇甫曼妮天之骄女,凭什么看上自己?
她故意献身自己,很有可能是为了把自己拉到她那边的阵营中,也有可能是为了故意去气拓跋俊然!无论哪种可能,唯一不变的,就是张残被她彻头彻尾的利用了!
荒谬的感觉,让张残连气都生不起来,只能劈头盖脑朝着皇甫曼妮道:“不给个解释吗?”
皇甫曼妮刻意诧异望着张残,不屑地道:“你真的是个傻子吗?这都看不出来?真以为本姑娘看上你了,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张残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是空荡荡一片,惨然道:“我几乎都以为这是真的!”
皇甫曼妮不耐烦地道:“那你该醒醒了!”
然后她不再搭理张残,又朝着拓跋俊然逼近了两步,几乎直接走到他的怀里:“拓跋俊然,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拓跋俊然淡淡地道:“就凭现在。”
然后拓跋俊然也懒得搭理皇甫曼妮那样子,冲着张残点了点头:“张兄,请恕在下交浅言深,金国绝非久留之地!当世只有两人能够抗衡蒙古,一则萧破,二则完颜清扬。然而这两个人都已不在人世,可谓天佑蒙古。”
抱了抱拳,拓跋俊然朗声道:“若有再见的机会,一定和张某好好喝上一场酒。”
张残此刻心里根本说不出什么感受,但是听了这种慷慨诀别的话,好歹也会过神一点,于是忍不住道:“殿下何不暂避锋芒,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
拓跋俊然哈哈笑道:“所以,张兄真的根本不懂,身为亡国奴的感受!请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家,它若是没了,这个世界之大,却根本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别了!”
张残张了张口,又不知该怎么挽留,倒是膀大腰圆的拉达过来,重重地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几乎疼的张残直欲咧嘴:“和尚打过张兄一拳,但和尚不会道歉,也不求张兄原谅。下次有机会再见,张兄记好上来就冲着和尚打三巴掌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