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其姝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木然嚼着兔肉,过了许久,才将兔肉咽下,苍老的声音平平地说:“那一夜,激战到了凌晨,快天亮时,风满楼已几乎死伤殆尽,我们退入藏剑阁,惊宸以肉身挡门,争取了片刻喘息,我寻了一具女尸粗略易容成了我的样子,门破了,数不尽的天下盟弟子涌了进来,惊宸他浑身几乎被砍成……”
“别说了。”乐无忧打断她,明明她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说别家的闲事,却让人听了浑身骨头缝里都渗出彻骨的寒意。
“为何不说?”乐其姝低笑了一声,“大概梦中回想过太多次,我已不会难过,只觉得那种情势不如人的绝望,历久弥新。”
众人都沉默地看着她。
乐其姝轻声道:“我催动毕生功力,使出了雪照云光诀,斩杀了十几人,趁剩下的人目眩之际,换上一件天下盟的外袍,伪装成受伤的天下盟子弟,寻机逃下天阙山。”
“那是谁救了你?”乐无忧追问。
“无人救我,我在山洞中躲了几日,拼着最后一丝气力逃去东海之滨,投奔了簪花婆婆。”
钟意眨了眨眼睛:“当真有簪花婆婆……”
“婆婆论辈分当是我师叔祖,早已避居世外,不理世事,我入了她的观海境便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十年之后。”
“什么?”
乐其姝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那一招雪照云光诀使上了我毕生功力,若不昏死,想必我早已因心脉受损而死去,十年间,簪花婆婆以自身功力为我疗伤,方才护住心脉。”
乐无忧抿紧嘴唇,仰起头,悲戚的眼角有星光闪烁,钟意搂了搂他的肩膀,低声道:“都过去了,不是么,当日你坠落山崖,那般凄惨,如今不也活过来了吗?阿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嗯。”乐无忧点了点头,泪珠滚落下来。
钟意拿一张帕子拭去他的泪水,心疼地看着眼角的红痕,心想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真想一点一点吻干他的眼泪。
乐其姝抚摸着乐无忧的头发:“那你呢?你如何活下来的?我曾打听过,却从未得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死了。”
“我坠崖之后,恰逢青谷老人云游至天阙山,顺手把我救回青谷,老人说我伤势未愈,不许我踏出青谷一步,一直到几个月前。”
钟意却忽地紧张起来,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捉过他的手掌,掌心相对,分了一丝内力输入他的体内,一寸一寸小心勘察起来。
乐无忧感觉到他的小动作,微微一笑:“你我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但凡还有一丝伤情,你岂能没有察觉?”
“……也是。”钟意苦笑一声,却仍然不肯收手,轻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乐其姝瞥了二人一眼,嗤了一声:“你是关心则乱。”
“娘,”乐无忧忐忑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犹豫道,“我……我与阿玦的事,您不反对吗?”
乐其姝斜睨:“你与他有什么事?”
“那个……”乐无忧莫名有种情怯的感觉。
钟意抬眼看向他,唇角含笑,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
苏余恨冷哼:“吞吞吐吐甚是扫兴,本座替你讲了吧,阿姝,你儿子与他有苟且之事,怕你棒打鸳鸯,不敢坦言。”
乐其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乐无忧的脸颊,笑道:“小子,若有朝一日他负了你,娘即便已经入了土,也会爬出来把他挫骨扬灰。”
“啊……”钟意打了个冷战,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乐无忧干笑两声:“他……他当不会负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是不是啊,阿玦?”乐其姝笑盈盈地看向钟意。
钟意恨不得回到方才,将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一把掐死,然而这世间若说有人会负乐无忧,把全天下人都杀光,恐怕都轮不上他钟意。
遂洒然一笑:“请乐姑姑放心。”
“你的为人,我自然十分放心,”乐其姝看向自己的儿子,叮嘱,“你也需记得。”
乐无忧撇嘴,抬手,勾起钟意的下巴,斜眼睥睨着他的眼睛,阴森森笑问:“你觉得我会负你?”
“不会!绝对不会!即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你乐无忧也绝不会辜负我钟离玦!”钟意从善如流地大声说。
乐无忧满意地笑了起来。
钟意汗涔涔地想:说我不负他时自然该我立誓,可为何说他不负我时,还是我来立誓?
夜已经深了,众人安排好顺序轮流守夜,第一班由钟意先守,其余人在山洞中各自寻得合适的地方,卧下入眠。
“娘,”乐无忧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您把易容去了吧,总带着□□闷得难受。”
“无妨。”
乐无忧本已躺下,闻言怔了怔,忽地坐了起来,盯着乐其姝的背影看去,只见她背靠着石壁打坐,露在衣袖外的双手苍老褶皱,犹如枯柴一般。
感觉到他的视线,乐其姝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他:“怎么?”
乐无忧手掌一拍地面,身体蹿了出去,挥出一掌拍向她。
掌风呼啸,众人倏地坐直身体,戒备地看向激战的二人。
二人皆是一样的武功套路,只是乐其姝彩衣翻飞,拳脚间更见凌厉刚猛,而乐无忧内力澎湃,仿佛潮水一般浩瀚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