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当然有,嘴边两边各一小片黑糊糊的印记,像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花猫,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仿佛要随时发起攻击。噗!焕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他笑了,田果明白自己一定脏了脸,抬起一脚朝他踹了过去,焕然侧身一躲,笑呵呵地说:“你在这等会儿。”说着,转身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条冒着热气的温毛巾走了出来,“快擦擦脸吧。”
田果没搭理他,从兜里掏出干巴巴的手纸使劲擦着脸。
不沾水那油渍就擦不掉,手纸又硬,田果的白皙小脸很快就搓红了。焕然瞧着心疼,又对她的不理不睬感到生气,叉腰站在一旁郁闷了半响,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扒开她两只手,把毛巾盖在了她脸上:“你傻啊,不用水那玩意能擦掉么。”
心里惦记着上班,田果不在较劲,用毛巾轻轻擦着脸。毛巾软软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儿,“这是你的毛巾么?”
这当然是焕然的毛巾,而且是一直放在大衣柜里没用过的新毛巾。“是我的,擦脚用的。”他故意逗她。
田果也不含糊,“擦脚的没事,只要不是擦屁股的就行。”
额......焕然被这话呛得嗓子眼一紧,脸“刷”地就红了。正是午饭点,胡同里安静得很,阳光流水一般流泻在两人身边,夏风把老槐树绿莹莹的叶子吹得刷拉拉作响,一两片随风落下来,轻飘飘地翻转着,一片落在了地上,一片落在了田果发间。她只顾擦脸,没注意这些,焕然看见了,想了想刚要伸出手帮她摘掉,田果自己发觉了,抬手吧发上的叶子拿下来仍在地上,焕然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里莫名有些失望。
轻咳一声,他开始没话找话,“你今天不上班?”
“上啊,半天班,一会儿就走。”毛巾是淡绿色,不禁脏,田果想着哪天再买一条新毛巾还给他。
“你找我妈有事?”他叉着腰,目光轻轻落在她被温水浸湿的小脸上,白润润亮晶晶的像一块无暇宝玉。暮然间,焕然想起蝌蚪前几天说过的一句话,“然哥你发现没,小果儿长得越来越带劲了。”
“是有点事。”田果一手拿着毛巾另一只伸进布包里掏出专门送给钮家的礼物,“这里面有巧克力还有散装糖果,还有一瓶花生酱。这花生酱看是好东西,抹在面包或者馒头上特好吃。”
焕然接过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他虽是工厂工人,但也算见多识广,见上面都标注着外文,就问:“这东西哪来的?”
“单位发的。”
焕然一眯,跟有透视眼似的看穿了一切,“田果,说实话,这东西从哪来的?”
见他脸色很臭,田果撇撇嘴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吗?我不是小偷,这些东西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建国门外的友谊商店知道吧?我从那儿买的。”
她这么说,焕然脸色瞬间变得更臭,简直黑炭一般。“米田果,你是不是以为我傻,那商店只能外国人进,你是怎么进去的?”
“有人呗。”田果懒得解释。
焕然双手叉腰,大爷的劲头又上来了,“我问你,你还在秀水练摊儿呢?”
又来了,每次焕然一说“我问你......”的时候,田果就想回击一句,“你包公啊,没事就爱说这句。”既然这么爱审问别人,当初干嘛不考个警校当刑警呢,天天审问犯人多过瘾。
“对,我还练摊儿呢。”田果不隐瞒,“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有错吗?焕然哥,老脑筋要改一改了,现在时代不同,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不是坐以待毙。”
“呦喝,你什么时候会用‘坐以待毙’这个词了?知道什么意思么?小学老师教过你?”
田果不想吵,只用冷静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小学没毕业,但谁规定的人这辈子是能在少年时学习,我现在正积极备考夜大,明年2月考试,我会尽一切努力考上的。曾经失去的我会用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补回来。”
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定,他一愣,暮然响起那个狂风乱舞的雨夜,十一岁的她从地上抄起铁棍,坚定的目光似一束灿烂的金光,穿过层层雨帘,映进他心底。
她说:“钮焕然,有我在,不会让那帮孙子伤你一根汗毛!”
她举着铁棍冲进磅礴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