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被诗中的意境吸引,低沉悠缓的嗓音中,一副她从来没有见过没有想到过的广阔图景缓缓展现在眼前。
仿佛有勋乐幽幽响起,带着埙特有的遥远苍凉,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回荡在她的耳畔。
似寂凉的月光笼罩古战场,似金戈铁马落满寒霜,似旌旗猎猎使出国都,似壮士热泪美人柔肠。
这样美,这样豪迈,这样悲凉。
原来还可以这样......
心潮澎湃,心神激荡。
她不禁有些痴了,声音微颤:“原来,战场也可以是这样的......”
曾经,她一直把战争定义为男人之间自私血腥残忍的厮杀,却原来这种厮杀的背后,还可以有这样的情怀......
波澜壮阔,壮怀激烈。
它血腥,它残忍,可同时,它也意味着牺牲和守护......
一时间,她不禁为自己之前的狭隘深深羞惭。
邱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突然不说话了,以为哪里惹她不高兴了,连忙再次转移话题,“姐姐也在看书,看什么书?”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自行翻了翻案的竹简,惊奇,“农政全要,姐姐竟然喜欢这个?”
徐婧略略回神,低声道:“我服侍的是丰收神,自然会对农作物了解一些,但不过是些皮毛,纸上谈兵而已。”
邱勋没有理会她自谦的话,拾起旁边一方羊皮纸上插图,左看右看,“这是什么,藤蔓上长出的心脏?”
“......”她温然答,“这是一种能食用块根的植物,叫甘薯,块根埋在地下,微甘,吕宋、柔佛那边就有。对土壤地要求非常低,耐旱,而且产量很高。
我们现在种的水稻、小麦对土地的要求太高,一块地种过后,下一年就必须让它休息,而且易受外界环境影响,产量偏低。
我曾想,如果我们能把甘薯引过来,那将会增加多少粮食,会让多少人免于饥饿,我把自己的想法上书父王,可是父王他......”
她自嘲地笑笑,不说话了。
他可以想象到那个昏庸保守的徐君对一个小女子的话所持的态度。
可是,他的心中却蓦然掀起了一阵巨浪。
为那平淡话语中所潜藏的巨大价值,为一个小女子所显出的不平凡的胸怀。
他知道她秉性良善,与一般的王室子弟不同,可是他万万没想有到,她会有这样一份见识,这样一种心胸。
她是个公主。
她温和柔弱,衣食无忧。
她被拘于神殿中,本该不知民间疾苦。
可是她却想到了,那些在最底层在饥饿中挣扎的小民,不止是她徐国的,而是所有的被饥饿捆缚的人。
她甚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此努力。
这是一种让男子都为之折服为之汗颜的胸襟。
他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才道:“这才是真正的为民造福的好事,如果,我上奏陛下,让甘薯先从夏国流传开来,姐姐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徐婧:“为什么不舒服,如果真能流传,所有人都会受惠,这本就是我的意愿。”
男人无法抑制自己倾慕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姐姐放心,我会尽力帮姐姐达成这个意愿。”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一股奇异的氛围悄然弥漫。
按邱勋所思,如果朝廷不够重视,就想办法从民间开始宣传,只要人们知道了有这样一种好东西,流传是迟早的事情。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夏国皇帝一看到奏折,立马吩咐相关有司着手办理这件事,其速度之快,让徐婧感叹。
她模模糊糊地想,或许,夏国能征服徐国,也不全是因为武力和诡计......
自此以后,徐婧和邱勋的关系开始和谐起来,有时候看到两人在院中友好谈话的情形,流瞳就非常羡慕。她想起自己和肜渊的关系,心中很是寂寞。
她虽然是一个脸皮略厚的姑娘,但毕竟也只是个姑娘,面对男神不动如山的模样,她心中也会失落,也会难过。
很多次,她都想找肜渊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
寂无人声的黑夜,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龙形戒指,喃喃自语:“你睡个觉都比我的年龄长,难道不是高龄吗?你可知道这种差距,让我一种无法逾越天堑的无力感?
你有君位,有见识,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沉稳,而我在你的面前就像个小孩子,恐怕你就是这么想的吧,是的,我感觉得出来。
或许我在你的眼中就是如此,幼稚,浅薄,不靠谱,除了一颗无用的赤子之心什么都没有,而这样的心你见得多了,自然打动不了你。”
她望着满室的黑暗,越说越伤感,“或许,我连你最初认识的那个小姑娘都不是,而是不知从哪里穿来的一缕孤魂,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动容?
那天,我去见你,还曾想邀你一同来人间游历,”她自嘲地笑笑,“可是你怎么会来呢?”
她用被子捂住脸,不做声了,眼角缓缓浸出一缕湿润。
咸涩的滋味透过混凝了一缕元神的小鹿戒指缓缓渗到他的周围。
他永远沉寂荒凉的世界里,她的每一缕波动都那么清晰,包括她那轻若呢喃的自言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沉缓的声音从她指上的龙形戒指传来,“你并没有邀请我。”
流瞳都快睡着了,闻言一怔,“什么?”
肜渊:“如果你邀请我,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