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降搬去了先前看过房的钱先生家。
说起来也巧,那次她看房没成后,很快有一对学生情侣租下了那房间,最近搬离了,钱先生不想找房屋中介,于是请他们帮忙在学生中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承租。
这一问,就传到了瑞贝卡史处。
瑞贝卡,姓史,约摸三十,可能还不到一点儿,总归比许霜降稍大,在另一所大学读文科类专业,研究生毕业有两年了,据说经她的教授介绍,在许霜降的学校招生处谋到了一份工作,专门负责亚洲新生的入学事务管理。她的中文名字平时用不着,许霜降倒不是很清楚。
许霜降在去年研究生刚报名注册那会儿,去学生事务中心和瑞贝卡有过一面之缘,她算不上严格意义的新生,住房啊保险啊这类事项都不去烦瑞贝卡,两人没什么交往。这天她参加完项目小组的进度讨论会,接到瑞贝卡的电话,心里甚是讶异。
“你好,请坐,”瑞贝卡给许霜降端了杯速溶咖啡,在小茶几边落座,很是客气,“苏西,最近很忙吧?”
“还好,有什么事吗?”许霜降估摸着是不是关于一年一度的居留证延期问题,按理也不该呀,相关的注意事项可以群发邮箱。
“学生管理处没什么事,是我自己有事想请你帮忙。”瑞贝卡笑道,“我想写本书,关于留学生的学习生活经历什么的,所以想收集点素材,我们随便聊聊,比如你自己或者听来的一些趣闻轶事。尽管放心吧,我绝对不用真名。”
许霜降瞧着瑞贝卡,不由失笑:“这想法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自己的经历乏善可陈呢,每天就是去上课,回来就随便吃点,周末去购物,有同学邀就一起出去逛逛,好像很平淡,没什么可说的。”
瑞贝卡颔首道:“也对哦,其实真要概况的话,我们这个阶段用两句话就能完结,出来读书了,读完走了。”她的目光熠熠有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写调都显得隐隐兴奋,“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经历,平淡的,循规蹈矩的,或是刺激的,波澜起伏的,都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我想尽可能地记录下来,也算做了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
许霜降蛮钦佩瑞贝卡,对她来说,生活就像走一步再走一步,她从来没有想到要去记录、回首或者怀念。
她抿了一口咖啡,侧着头,绞尽脑汁地滤了一遍她的日子,半晌说道:“我被人偷过钱包算不算?”
瑞贝卡笑道:“算,你这可不是孤例。我在这里工作,接触的学生比较多,有时候他们遇到问题,就会反映到我这里。”她起了个头,娓娓说道,“去年就来了一个大一新生,学校给他联系了宿舍,那种几人合租的小洋楼,才住进去第三天,他和同学出门去超市购物,走时房间窗户没关,回来发现他的手提电脑和打印机全不见了。”
“他还带了打印机过来?”许霜降惊奇地问道。
“那有什么,刚来时不了解实地情况,五花八门带什么地都有,有人还带了一箱方便面呢。”
许霜降有点乐,连连点头:“都一样,当初我妈想在我行李箱里偷偷塞把小剪刀,说我掉了纽扣缝缝补补时用得上。”她笑罢,关切地问道,“那学弟有没有报警,追回损失呢?”
“报警了,但没找到小偷,只好自认倒霉。你呢?”
“我当然也自认倒霉。”许霜降抿起嘴,全然没有了当日那种天要塌下来的惶恐,脸上云淡风轻地,心里只想到,那时候陈池牵着她一路安慰一路陪伴。
她和瑞贝卡聊了一会儿,走时她心念一动,顺口问道:“瑞贝卡,你这里有没有房屋转租的信息?我最近想换住处。”
“怎么?住得不舒服了?”瑞贝卡打趣道,“住房也是一个很烦恼的话题。”
“隔壁换了一个邻居,没怎么吵过,但是很多小细节挺烦的。”许霜降的理由倒也不虚,那隔壁姑娘真不知什么情商,对着许霜降从来虎着脸,对泰国小妹妹说话也是颇为颐指气使,常用简单粗暴的祈使句,带个请字都凶巴巴的,对着尼克丽莎这些本地学生却是未语先笑,老远就主动打招呼,听着语调都软绵了。许霜降虽然忙她自个儿的事,每回都无视,打人家面前飘然路过,但时不时地能瞅到那姑娘的作态,心里还是膈应的。
不过,陈池半夜里的那通电话才是促使她下决心搬离的原因。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半夜里睡不着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让许霜降心疼,她琢磨着她也可以像他那样换一个住处,现在能节省一分是一分。
“学校可调配的学生公寓都优先给新生安排,”瑞贝卡遗憾地说道,“不过,前几天我听说有户人家想要学生房客,他们觉得学生单纯,不惹事。”
许霜降只听了大概情况,就猜出是钱先生家。她走出学生管理处,立在自己的自行车旁边,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午后的这条街道十分宁静,接起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很热情,听着感觉不像是之前看房时遇到的那位阿姨,倒让许霜降无端松了一口气。
“你找钱先生啊?哦,想租房?好啊好啊,等一会儿,我叫钱先生下来听电话。”阿姨的普通话有点怪,好像底子带着北方腔,但又刻意掺杂了南方调,第二遍提到钱先生时,说得很快,听起来就像只说了钱生两个字,倒有了一点点日文称呼的味道,又似港台剧中姓后拖了一个英文先生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