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是没有积起来。
却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阴雨,害得许霜降周末两天去给人上课,受足了被风雨吹打的苦。
下午四点半,教室里学生陆续离开,她抓起讲台上的保温杯喝了几口,将甜润的茶水抿尽,把那一坨泡了一天的胖大海留在杯底,准备回家继续冲水泡。
周末的课一上三小时,连续两天,到现在她的嗓子就像抽紧了似地,不自觉要咳两声清清咽喉。
“霜霜,上完课了吗?”陈池打电话过来。
许霜降的嘴角倏然弯起,娇声道:“你是下课闹铃啊,掐得那么准。”
“想我老婆了嘛。”陈池调笑道。
陈池现在回家的正常频率是两个星期一次,不过这周他户到他们工厂考察,大老板让几个中层经理周末作陪,好好逛逛杭州城。
许霜降酸得不得了:“雨中西湖怎么样?”
“冷死了。”陈池逗趣似地在电话那头吸气,“一群大男人,弄两艘乌篷船,在湖上嘎吱嘎吱摇。你去试试那滋味?”
“我不用试,小学三年级我就去春游过了。”许霜降略带得意地回道,她目光一转,笑问道,“有没有遇到白娘子?”
“太冷,白娘子被许仙藏家里了。”陈池煞有介事地答道,“只看见了一个喜欢唱绍兴戏的船夫大叔。”
许霜降乐得直笑。
“我家娘子今日可好?”陈池怪腔怪调地冒出一句。
许霜降笑得快抽气:“你说的什么呀?”
“唉。”陈池长叹着惋惜,“没跟大叔学好。”
“不和你说了,我要坐车去了。”许霜降拎起她的大包,刚出教室门口,又哎呀一声,嗔怪道,“你害得我差点忘掉伞。”
“路上小心。”陈池交代道,“回去多喝水,你的嗓子听上去有点沉,明后天多休息,要是天气不好,就不要去练车了。晚上我不打电话了,晚饭可能会结束得迟,你早点睡。”
许霜降温顺地嗯嗯点头。
一下到底楼大厅,电梯门方打开,就卷进一股寒气,许霜降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拢了拢衣领。大厅里,黄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但见一串串杂乱的脚印。出入往来的人们鞋底沾染的灰尘混着雨水,地上被不停地踩踏出了浆黄的渍痕,保洁阿姨辛苦地拖着地。许霜降瞧了瞧自己的鞋,尽量沿着干爽的边缘绕过去。
大约是星期天的缘故,即使是天气湿冷,仍有很多人出来活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的人有好些个。
车来后,大家纷纷收伞,难免挨挤着贴到别人冰凉的衣服外套,许霜降的头顶不仅淋到了雨,还滴到了一滴自别人伞檐落下的硕大的水点,激得她头皮一阵紧缩。
公交车的踏板脏污得不能看。
车厢内开了空调,一车子人蒸腾起的潮润暖气瞬间扑面而来,闷得许霜降反胃。她微皱着眉头,艰难地挪到车后部,找了一个空隙,扶着别人的座椅靠背站定。
车窗玻璃关得严严实实,雨水顺着玻璃淌下,留下一条条曲曲扭扭的水痕,将外面的车辆行人店铺映得斑驳混沌。许霜降将她的折伞用力捏拢着,免得蹭湿旁人。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此时也没得办法,只好默默地望着面前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窗玻璃。
雨天拥挤的公交车总是那么难熬,能把一个几分钟前还清清爽爽的姑娘瞬间整得狼狈,就比如她。
车子刹了一下,许霜降的鞋面上被人踩到一脚。
她往身旁的人瞧了一眼。那是一个与她年纪仿佛的女子,披肩发微卷,脖子里围着花丝巾,穿着绿色的羽绒服,兀自在和女伴热烈地谈着某个同事去年到马尔代夫旅游的费用行程。
许霜降诧异于这个女子的语调竟然没有丝毫停顿,莫非踩到人,自己会毫无所觉吗?
她有些疑惑,不确定,当然也非常心疼脚上的这双雪地靴。
严格来说,这是许霜降拿到人生第一笔工资后给自己置办的头一双鞋,价值相较她的工资来说,很不菲很不菲。
她兴奋地把工资分成了四份,要给家里四个人都买一样东西,钱到账后她自个欣喜了半天,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捂不满七十二小时就几乎尽数花光,最后只留了几百,吓得她赶紧把余钱冲了交通卡和手机话费,唯恐自己脑子一热,啥都不剩了。
许霜降的鞋可耻地占了大头,剩下的钱给爸爸买一件毛衣,妈妈一条羊毛裙,给陈池看中的一套春季新款薄呢西服却再也买不起了。许霜降一度想,就先给陈池买一双厚毛袜子,表表心意,等下个月凑足钱再说。后来她良心怎么都过不去,杀回给爸爸买毛衣的店里,又挑了一件毛衣给陈池。
爸爸妈妈喜滋滋批评她乱花钱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赚钱了,但已经花光了,所以下个月她还得厚脸皮吃爸妈的。
第二件事,绝对不能透露给陈池一星半点儿,她把公婆给忘了,想当初婆婆汪彩莲还给她请人裁布做花裙。许霜降自责着,却也无计可施,新办的工资卡上真是被她用得只剩几元几分零钱了,交通卡和话费又没有让她反悔提现的功能。
她只好悄悄地在她的秘密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准备下一个月给公婆买东西,时间恰也刚刚好,可以充作新年礼物。她怕陈池回家翻到,记得相当隐晦,用了一些符号,只她自己看得懂。
占了许霜降工资大比重的这双雪地靴,在许霜降心里,由此变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