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惟微微颔首,嘴角笑意不改,殷勤劝道:“来,吃菜,吃菜。”他不再提许霜降工作的事,扯开话题道,“我刚刚想起来,让你把病人抛在家里,你夫人晚饭怎么办?你看她喜欢吃些什么点心,晚上你拿回去,省得她带病自己弄吃的。”
“不不不,”陈池忙摆手婉拒,“她在家里有吃的,而且,这两天她胃口不好,喉咙也疼,吃不太下。”
“喉咙疼对老师来说是麻烦事,疼的时候却避不开讲课,讲多了就越来越严重。我爸是老师,乡村教师。”顾一惟慢慢地吃着菜,“所以我知道老师特别怕嗓子有问题。一旦喉咙发炎还要坚持上课,真是非常辛苦。我记得我妈经常给我爸煮一些甘草水,我爸学校里也总是放着胖大海,我有个亲戚养蜂以后,我妈最喜欢的礼物就是他们的纯正土蜂蜜,备在家里时不时泡给我爸润喉。”
“我家胖大海倒是有的。”陈池说起许霜降,也甚愁,“她一开始上课,整堂课整堂课讲下来,说话声音哑,就喝过胖大海。甘草水效果好吗?”
“有点效果吧,不过我妈好像在里头还添点什么,下回我去问问再告诉你。”顾一惟道,“这也只是小调理,正儿八经生病后,光靠吃这些,不一定能立竿见影好起来。总之还是要多休息多保养,喉咙容易伤疼,也算是老师的职业病了。”
陈池点点头,眉宇间沉吟不语。
“喝酒,喝酒。”顾一惟感慨道,“陈池,我们在坳溪头那时,我看你说话做事,就感觉是个可交的朋友。可惜这么多年没机会相交,现在凑巧聚在一个城市,以后我在财税方面向你这个行家咨询,你可要帮忙。”
“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行家?”陈池笑道。
“我真不是开玩笑。”顾一惟诚恳道,“我这公司现在还跟小作坊差不多,本来也就是从小作坊起步的。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梳理好,我打算要一步步改善,包括公司的行政流程、会计制度、技术服务的建档管理,再有一些必要的体系认证,另外要尝试一些基金项目的申请。这就是我现在很需要人帮忙的原因。”
陈池凝起注意力,认真听着,却不多说,他颔首道:“一惟,来,借你的酒敬你,事业腾达。”
“谢谢,谢谢。”顾一惟满口饮下,叹道,“做点事情很不容易。就说当年,我不是借在我姑母家,就在你舅家后面搞生态种养吗?你们走后,我又坚持了大半年,也不怕你笑话,最后亏得差不多连裤子都没有,我爸妈都不想认我,后来没办法,一无所有跑出来。”
他一笑:“你舅舅人真好,柑橘熟的时候送了一筐给我,我到地里去,每天都带两个,一边吃一边愁。”
“我舅舅年年给我家送,我妈又分给我丈母娘,”陈池也笑,“吃得我丈母娘都不好意思,去年拿了一箱黄泥螺干海鳗,让我寄给我舅,我舅吃不惯,据说到现在还存了好多在家里。”
“那黄泥螺是你给的?”顾一惟愣笑,“这可真是巧了。去年冬天,我姑父姑母等小孩读书放假后有点空闲,回了一趟老家祭灶,那房子自我走后,就没人住过,我爸妈就过去帮着收拾收拾,回来就拿了一大瓶黄泥螺,说是姑母给的,姑母也是老邻居给的,吃不来就送给我妈,我和我弟弟过年回家,我爸还开了叫我们吃。”
“真巧了。”陈池也一脸忍俊不住。
“看来这顿饭,我是注定要请你的。”顾一惟开玩笑道,“来,吃菜吃菜。”
两人言辞间更加热络。
“我听说,你舅舅现在一个人住。”
“是啊,现在睿伢子要读书上学,我表哥把睿伢子带走了,我舅舅就一个人管家里的柑橘林,他年纪也大了,气力不比从前。”陈池叹了一声。
“乡里人朴素,谁家有点什么事,老头老婆婆们不用招呼,都会来帮忙。”顾一惟唏嘘道,“年轻人是真留不下,留下就是没出息,要是留下还没捣鼓出点什么来,一村的人背地里议论,这家养了个废儿。我后来实在没脸呆,重新出来找工作,什么都干,最穷的时候,一天三顿吃白馒头配榨菜丝,手机都没钱充值,一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
陈池不禁动容,此时酒上三巡,他也真情流露:“我最穷的时候,更不好意思说。”
“你?”顾一惟停箸讶异道。
“我当年在股票上没看准,亏得特惨。”陈池叙道,“我没敢告诉我爸妈,怕他们干着急。那时只有我老婆在我身边,她一个人的奖学金给我们两个人用。难得她对我岳父岳母从来一字不提,不然我丈母娘能把我撕了,他们把女儿交给我,我非但照顾不了她,还反过来要她照顾。”
陈池笑着,忆起过去那段艰苦岁月,疼惜纠结之色仍不可避免地浮起于脸上。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目光愧疚,怅惘叹一声:“那段日子真对不起她。”
顾一惟瞧瞧陈池,抬起酒杯道:“来,我们再满干这一杯,为过去。”
“为过去。”陈池呼了一口气,仰脖一饮而尽。
“吃菜。”顾一惟遗憾道,“今天的菜偏清淡,配酒不过瘾。要不是你夫人等在家里,我们这里吃好后转一家烧烤店尽兴尽兴。”
“下回下回。”陈池笑着拱拱手,“今天不能太晚回家。”
“陈夫人家教严吗?”顾一惟侃道。
陈池笑咳了两声,没正面回答,反而打趣道:“一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