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回到公寓,疲惫地直接倒在床上。他今天几乎没怎么进食,只在出发前喝了一杯牛奶,可是到现在,他还是一点都不想吃。
太阳穴犹如炸裂一般生疼。陈池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外婆的音容笑貌。他至今接受不了,他的外婆不在了,而且已经不在半年之久了,从此,外婆和所有在世的亲人阴阳两隔。以后他去看她,再也不会有人给他进门就端上一碗六个水铺鸡蛋,还要哄着逼着他吃完。以后,只剩下外婆家后山坡的果树林里那一处新坟,可以让他去陪着说说话。
陈池的鼻尖通红,闭紧的眼眶中有一些液体流下来。
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没有送外婆最后一程。不管原因是多么的可谅解,他对自己没法释然。
所有的事经过了才知道,有些其实没那么重要,放一放没关系,有些却那样那样地重要,错过就是一生遗憾。
他仰躺着,又如昨夜一样,半梦半醒,梦里全是外婆撵着他的幼年时光。
铃声一下一下地敲着梦境,陈池倏然睁眼,拿起手机一瞧,屏幕上显示的是“霜降”的拼音。
“陈池,你到了吗?”电话那头,许霜降的声音柔柔地,满是关切。
陈池一手覆在眼眉上,挡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的刺目亮光,嗓音有点沙哑粗嘎:“到了,不好意思,霜降,我忘了给你打电话。”
“没事,”许霜降又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过一会就吃。”
“哦,”许霜降不放心地说道,“那你快点吃,吃完早点休息。”
“知道了。”
许霜降于安慰人上不怎么行,她只会再次叮嘱:“要早点睡,今天你路上累到了。”
“嗯。”陈池低低应着。
电话那头道了再见后,女孩子絮絮软软的说话声隐没,陈池保持着耳贴手机的动作,直到他感受到房间里又一片漆黑安静。他把手机搁下,摸索到身下的薄被,随意地翻了一角搭在身上,继续闭眼。
开学前,娴从越南回来,据说提了两个箱子,一个大背包,下了飞机不好拿,许霜降爽快地答应去接她。晚上,娴卷起袖子,专门给许霜降做了一顿饭答谢。
两个女孩霸占了一块台面,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当然,许霜降只能打下手,比如洗洗菜递把刀什么的。
娴准备做两个菜,胡萝卜炖牛肉和芥末酱蘸三文鱼片。切三文鱼薄片是个考验刀工的细致活,自然只能由娴担当,而许霜降就在水池边认认真真地洗香茅,筷子长短的香茅被她拦腰切成两段。
麦修斯进来时,许霜降正按着娴的吩咐,将香茅包拢的茎叶一片片剥开,扔进牛肉中。
麦修斯和她俩打过招呼后,到许霜降隔壁的灶台架起了锅。许霜降瞄了两眼后,看出他要煮通心粉。
“许,这是什么?”麦修斯问道。
“香茅,一种特殊的草。”许霜降直接把娴给她科普过的话搬给他听。
麦修斯好奇地看着许霜降面前的锅。娴用料讲究,倒进了一整盒椰奶,锅里就只见乳白色的椰奶在微沸,牛肉和胡萝卜块都浸在锅底,只有少许在液面上冒了个小尖。许霜降扔的几段绿色香茅叶就飘在椰奶上,每段都比手指还长,看着做法很粗犷。
许霜降一边拗叶片,一边继续搬话,给麦修斯解释:“越南人做菜的时候很喜欢加进去调香,”她偏转头问,“对吧,娴?”
“是。”娴笑道,手里刀不停,专注地切着鱼片,口中问道,“麦修斯,你想闻一下吗?”
“好啊。”麦修斯看起来兴致盎然。
许霜降顺手把拗下来的一片叶子递给麦修斯。
“真棒,非常好闻。”麦修斯低头嗅了几下,还给许霜降。
她接过来就洒到了锅中。
麦修斯不由笑起来,他点着那锅椰奶汤问道:“这是越南做法还是中国做法?”
“我想是越南做法,可能中国南方也会这么做。”许霜降不确定地说道。
“你是中国北方人?”麦修斯搅旋着红红绿绿的通心粉卷,侧头问道。
许霜降连连笑着摇头:“不是,严格说来,我住在中间。”
“你们是不是有很多种语言?我的朋友在学中文,看了一部中国南方的电影,他非常沮丧地说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许霜降有些被逗乐:“我猜可能是我们南方地区的方言。你的朋友不需要沮丧,我也听不懂。但是他学了中文后,去我们南方旅行,一定没有问题的。”
“我的朋友会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娴终于切完了三文鱼片,她轻轻吁口气,笑着插话道:“许,那你和你的朋友是不是都有自己的方言?”
许霜降明白,在娴最近的说法中,她的朋友专门指代陈池。“是啊。”她答道。
“那你们说方言的时候能理解对方吗?”娴转过头来,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担忧。
许霜降不知为何,忽地大窘:“我们还没试过,应该不能吧。”
“那太有趣了。”娴调侃道。
麦修斯在一旁也轻笑,他熄了火,转身到水池边泌出热水,把通心粉舀到餐盘中。
许霜降暗自嘀咕麦修斯的牙口这么好,换成她,起码还要煮一倍时间才敢捞起来。
“晚餐愉快。”麦修斯端着浇了一层酱料的通心粉餐盘,微笑着向两个姑娘说道。
“晚餐愉快。”
许霜降的晚餐确实很愉快,在娴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