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
陈池周六白天搬家,傍晚大致收工。
新的租处比以前小,一室户,他一个人足够住。装修得相当不错,灰白色系,家具很有北欧风情,客厅大,厨房小。中介说了,十分适合他这种单身人士,下班回来,煮杯咖啡,坐在客厅里看大飘窗外的风景,就是乌云压城,也能看出科幻大片的效果来。
只是陈池一个人带了两个人的家什用品。许霜降那些锅碗瓢盆一件都没有丢,他们的被子床单不管尺寸合适不合适,他全打包了装过来。精简的公寓塞进了他和许霜降积了几年的物品,风格骤变,显得十分臃肿啰嗦,到处都显出平实小生活的烟火气。
陈池能自由活动的空间不多。他陷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旁是打开的一箱衣服,里面有几件是从许家拿回的,理到一半就不想理了。他的腿上放着玻璃画框,满目的郁金香花田。
上面的字体是当初他千挑万选的,我们开始的地方。
那时的日子真的很远了,远得陈池要眯起眼在脑中逐寸逐寸回想她穿过的衣服,背过的包,回眸的笑脸。
但他仍能一下记得她那些可笑的举动,她不要他买票,不要他的水,她甚至不敢和他靠得很拢慢悠悠赏花,常常他一转头就发现她又蹦远了。
她很窘,努力装大方。
他也很窘,努力比她更大方。
陈池凝住了嘴角的弧度,拿了纸巾,默默地拂画框上的玻璃面,拂完,仍旧将画框放回脚边打开的纸箱底部。
还有几个箱子等着他拆封整理,肠胃隐隐有饥饿之感,但他坐到这里,完全不想动了。头仰在沙发靠背上,陈池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出神。
过半晌,他又低头看向纸箱里,忽地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翻出了他的电脑包,开机在电脑里浏览文件目录,脸色有点吃不准,他又站起来在纸箱堆里好一通搜找,终于翻出了一个移动硬盘。
鼠标滚动,层层点进,他找到了当年她的照片。
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他只抓拍到了她一张照片。过去的时光,就从她娇弱稚软得令陈池心惊的半边侧颜开始,鲜活地在他面前重现。
那时的她和他,谈的恋爱都仿佛是生涩的。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他第一次谈恋爱,一点儿都没底,她一颦一笑都能揪住他的心,很多时候都硬着头皮想法子感化她,就想对她好,对她好。
十一月,已入冬,黄昏又冷又幽暗。陈池的电脑屏幕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随着一帧帧照片切换,不同颜色的微光闪在陈池脸上。他坐在一堆箱子中间,身影和暮色相融,眉目在那光里,柔和地似要化开来。
照片到最近两三年几乎没有了。相册集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父母过来小住半年时他带两家人在西湖游玩的全家福。其实后面应该有一些零星的照片,他带她回家过年时去游园灯会拍过几张,她随他和老丈人去钓鱼蹲在河边拍过一两张,但不会很多,他也没有像以前许诺她的那样,将这些零星照片编进相册里。
把我的照片从你电脑里删掉,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一年做一本相册的鬼话。她的嘶喊在他耳边回想,她吵架时激动暴烈的表情和初相见的纯真温静,有多远?
陈池保持着按鼠标的姿势,坐得一动不动。
许家至今没有一点回音,对他送去的那件衣服没有一句话。
陈池猜测,许霜降应该外出回来收好那件外套了。心就有些痛,他们这便像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现在在她的家里,在他几十公里外。他想着想着,不由把许家的每一间屋子在脑中慢慢地过了一遍。他管这家人叫爸妈,这家人的女儿是他以前的挚爱,这便完全没关系了。
他以前去许家,许家三人在客厅看电视,只有丈母娘看得认真,老丈人纯属陪同,许霜降更是偷偷向他瞄一眼,尽显无聊无奈。她面前,丈母娘总是放着一个果盘,但她不爱吃,又懒,等他回来挨着她坐下,就指望着他剥桔子皮。
她又懒又刁钻,桔子瓤上那白色的丝络条,自己不动手,却总嫌他没有去尽。他说可以吃,将就吃吧,她就嘟起嘴,吃得不甘不愿。
她很浪费,剥了一个桔子,不管甜的酸的,吃到小半个就坚决不肯再吃,大半个还是由他吃掉。
她怪癖多,曲膝抱腿团在沙发上,把自己缩得像个球,他和丈人丈母娘拉着家常,她就游离在外,有一搭没一搭听,一小片桔子皮,也能放到鼻子底下翻来覆去独个儿闻好半天,还要耸着鼻子弄得她自己像只小狗。
那阳台晾过他们一家四口人的衣服。陈池记得,有一回,收衣杆头部的小尖叉断了,他想了个办法,拿硬纸板折起,缠了胶带纸绑紧,做了一个临时的叉子,给丈母娘先使着。丈母娘连连夸他比老丈人手巧,比许霜降这个亲闺女还得用。许霜降傍着他,一声儿也不出,睁着眼睛骨溜溜瞧,看完了才不服气地撇撇嘴。
陈池一向觉得她是强势妈妈手底下的温顺女儿。他,很疼她的。
后来他们不太好了,她周末回娘家去,从来也不会和他同走,他托词忙,也去得少,进门看不见人,到阳台看见她和老丈人坐在小木凳上,中间摆了一张矮脚小旗桌,对坐下棋。
她在下棋上一点天分都没有,而且不耐烦学,老丈人的棋下得也不好。但他看见过几次,她乖巧地陪着老丈人消磨时间。丈母娘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