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爪子扒拉在脸上,透过指缝,黑亮亮的眼珠时不时转溜一下。
青年这副模样让韩子澄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种灵兽。个头小小的,连牙齿都只长出一点点,饿极了会抓着他的手指塞进嘴里,咬来也不痛,只是麻麻痒痒的。
韩子澄生出些逗弄的意思,问道:“没看见什么?”
林朝支支吾吾,往后挪着身子,一时没注意,砰的一声撞到了山壁上。
“痛痛痛!”
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林朝抹了一把,一抬头就撞上韩子澄玩味的目光。
这下不能装死了,林朝在心里把过去姑娘们讨好他的话都过了一遍,发现哪一句都不合适。
说对方英明神武,还是精力过人?
韩子澄上前一步。
完了完了。林朝瞬间脑补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吓得都快忘了,韩子澄带着他在后山躲了三天,天天下了血咒,可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看着对方神色变了又变,壮烈的表情像是准备慷慨赴死,韩子澄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让开。”
林朝如获大赦,忙往外蹦跶。
韩子澄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把人拉了回来。
“坐。”
冰冷的手指贴着自己的后颈,像是在数九寒天还被人塞进了一块冰,林朝禁不住打了个颤。他被这么拎着,就是块砧板上的肉,就算扑腾两下,也只是把自己翻的更鲜嫩而已。
韩子澄靠着林朝坐了下来。
赶紧把手拿开拿开……林朝偷偷缩了缩脖子,对方的手马上跟了过来,不送不紧的,就卡在能摸得他浑身发毛的距离。
“名字。”
“啊?”林朝正努力和炸毛的自己搏斗,试图忽略掉那只冰凉的手,没留神听漏了韩子澄的话。
韩子澄难得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的名字。”
“林朝。”林朝这回听清了,老老实实道,“有一个世界的伟人曾经说过,年轻人就像是早上□□点钟的太阳。就是这个朝。”
林朝在系统的词汇库里学习了不少应用短语,这时没忍住显摆了一句。说完后重新在心中过了一遍名人名言,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年轻人就像是早上□□点钟的太阳。
一句话里哪有朝字?
完了完了。大概因为把对方带入了司礼监剥皮太监的角色,林朝有些怕韩子澄。以前身居高位的时候还没觉得,那老太监见着自己都笑眯眯和和气气的。现在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有一回老太监逮住个宫里来的新人时,脸上浮现的阴测测的笑。
简直吓死个人!
林朝脸上的畏惧非常明显,韩子澄皱了皱眉,对方抖的就愈发厉害了。
他不想看见对方露出这种表情。
要是青年就像他养的那只灵犀兽一样,永远记不住教训,哪怕被拍开一千次,还是会第一千零一次慢吞吞爬回来,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蹭,扑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等他投喂——
那该多好。
“韩子澄。”
“啊?”林朝一头雾水,主角忽然叫了声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我的名字。”
“哦。”林朝小心安抚好自己扑腾个不停的小心脏,不停提醒自己不要怕不要怕,韩子澄不是老太监,起码他面部肌肉僵硬露不出那样惨兮兮的笑。
韩子澄瞥了林朝一眼。
林朝莫名其妙地从中读出了杀气,还有一点幽怨?
回忆了一番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林朝试探道:“那要怎么写呢?”
韩子澄脸上的寒意果然褪下去一点,轻咳了一声,淡淡道:“君子的子,澄澈的澄。”
“好名字!”林朝赶紧跟上。
“哪里好?”
“……”他不过是想怕个马屁而已啊,太明显了吗?
关键时刻,林朝被太傅逼着硬啃下的书终于发挥了作用,他清了清嗓子,假装正经道:“子有澄清天下之志,很好嘛。”
“澄清天下之志?”韩子澄嘲讽地笑了笑。
林朝深感自己的死期将近。在韩子澄的眼里,恐怕整个天下都是黑的,就算有那么点干干净净的地界儿,对方也巴不得上赶着给抹得一般黑了,哪里会有什么澄清的意思。
拍中了好大一只马腿。
如果有可能的话,林朝还是挺想和韩子澄聊聊人生的。其实真要比起惨来,林朝也不比他差啊。韩子澄被自己的师父卖了,他被自己的娘和……兄弟卖了。起码韩子澄这还活着能蹦跶呢,他的尸体大概都硬的能翘土了。
他都死过一回的人了,也没见得要嚷嚷着毁灭世界的。韩子澄怎么就长歪了呢。
能活着溜溜弯,钓钓鱼,哼哼小调,享受享受老干部生活什么的,不是很好吗?
林朝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在韩子澄眼里,大概就变成了同情。他对这点一向反感,只有弱者才需要他人的同情,而韩子澄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弱者。
但林朝的同情……倒也能勉强接受。
“你看,反正我们也睡不着。”林朝琢磨了一番措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切动人,“不如来聊聊人生吧?”
不要下山去掀起腥风血雨了吧!不然他还得跟着做炮灰多久啊……
韩子澄道:“你说。”
“人生其实很美好的啊!”林朝先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赞美了一番生活的美好,然后用生动活泼的案例解释了美好到底在何处。
美好在姑娘们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