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寻常人,见到半夜三更里,空无一人的街巷陡然出现个新嫁娘,只怕早就吓得落荒而逃。
然而庾征岂是寻常人,这色中饿鬼慌忙命车夫停下来,要请那女子上马车。
事后庾征说起时,自然多加粉饰、义正言辞:“我不过见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缩在路旁,动了隐恻之心,天寒地冻,我岂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丢了性命?上天犹有好生之德,我庾征虽然不才,却也不是凉薄冷酷之辈。”
车厢里只有庾征同那女子在内,马车又行了不过十余步路,便听见庾征发出惊恐惨叫声,侍从护卫一拥而上,却见庾征衣衫凌乱躺在马车里不省人事,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那日之后,庾征昏迷数日后方才醒转,将几名侍从车夫抓来前后一核对,方才确信并非谁人使的阴谋,而当真是见鬼了。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当真被女鬼吸了精气,竟缠绵病榻,至今未曾痊愈。
这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说得活灵活现,好似亲见了一般。
又过了十余日,自称撞见过那女鬼之人便又多了四五人,个个俱是昏迷数日后醒转,至今重病在床,不能起身。
陆升略略皱眉,凤冠霞帔的美貌女鬼徘徊建邺城中,专挑年轻fēng_liú的贵公子汲取精气,纵是桐花坊的三流文士也编不出这等拙劣的志怪故事来。
云烨神色却愈发沉痛,连放在膝头的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我借口探病,与其中几人见过,人人众口一词,都提到那女鬼穿一身七凰朝凤的嫁衣,鬓发中的凤钗衔着金色明珠……这俱是家姐失踪时的妆扮。随后寻来替身时,换的不过是绣坊里的凤凰裙,也断没有第二颗金色明珠。”
陆升道:“所以你断定那传闻中的女鬼便是云婵,如今寻陆某,为的不是寻人,而是捉鬼?”
云烨咬牙道:“家父并不信我,然而是人为亦或鬼祟,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好在家姐平日里深居简出,那几人并不曾见过家姐模样,若是改日遇到个熟识的……”
陆升道:“你云薛两府只怕要颜面尽失。”
“颜面事小……”云烨突然眼圈一红,跪在车厢内,抱住陆升的双腿:“功曹,请你救救家姐!”
陆升猝不及防被这少年抱住,车厢中空间有限,推也不是,退也不成,只得道:“云……公子,你先起来。”
谢瑨亦是劝道:“皓然,你镇静些。”
云烨终究年少,此时回过神来,顿时红了耳根,讪讪松开手,坐了回去。
陆升道:“陆某只有一事不明……为何这等玄灵之事不去请方士出手,却要来寻我?”
云烨咳嗽一声,转头看向了谢瑨,“琪正兄……”
谢瑨笑道:“实不相瞒,小李庄之事,庄人俱同我禀报清楚了,我那庄中有鬼怪出没,功曹不过去了一夜,就轻易化解,庄人感激不尽,许诺明年秋收时,要送功曹一份大礼。”
陆升不禁面色一僵,心道那委实同他无关,一时间心乱如麻,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仆从禀报道:“公子,到大公子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