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他蹑手蹑脚起来,冷水洗漱一番后,依旧打坐练功,直到身上腾腾地冒出热气,才精神十足地收功,嫣然也醒来了。
新年的太阳并未出现,外边开始下起大雪。四个人闲着没事,一整天就窝在屋子里吃吃喝喝。嫣然忽然想起那日长隆国使节鬼鬼祟祟送给泰然的礼,便去车厢内找来,交给了泰然。
泰然拧起眉毛,明朗的贺礼不送给萧暄,却特特要送给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贺礼被包在一个盒子里,上边包裹了几层牛皮纸。侍剑拾书早就忍不住好奇,拿来剪刀剪去牛皮纸,露出了里边的盒子。三个人六只眼一齐望着泰然,希望他来打开盒子。
泰然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露出一团碧绿的物事。
嫣然拎起那团绿色,发现竟然是一件男子的长衫。
又见绿衣!
嫣然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笑得直不起腰。侍剑拾书瞧瞧泰然,偷偷捂嘴笑了起来。泰然冷哼一声,知道是明朗那小子趁机对他进行的奚落加报复,一把抓起绿衣就扔出门外。
嫣然叫道:“别扔了呀!送给这村子里的人穿罢!”又去捡了回来,让侍剑记得走的时候送人。
到晚上,雪停了,天地一片银白。嫣然闹着要去找梅花。她说:“昨天回来时,我看见村子西边有一株野梅树,已经冒骨朵儿了。此时一定已经盛放了。雪中梅冰姿雪魄,错过了太可惜!”
泰然便给她披上斗篷,两人踏雪而行,雪中留下四行清晰的足印。不一会穿过村子,果然在村西头有一株一人多高的梅树,树上绽满了梅花。玫红的花瓣映着白雪,异常洁净清丽,微风中暗香浮动。
嫣然绕着梅树边欣赏了好久,说:“以前在宫里时,娘总是在冬天采来红梅插在白瓷瓶里……”
这时她第一次说到从前,说到娘。泰然知道,这很不容易。她一直在逃避过去,努力忘了那一切,而现在,她终于肯停下来回望了。
“你是在想你娘了吗?”他终于知道她一定要来赏梅的原因了。
“没有!”她立刻否认。这地方,这时节,都不适合她过多地纠缠于回忆。泰然心中了解,拍拍她的背,不再多问。
嫣然只肯折了三两枝梅枝,“它也会疼,折多了就不是爱她,而是伤她了。”回家后找到一只旧的盛水的钵,将梅枝插进去。果然整个房间的感觉都清雅起来。
四个人在万青村过了一个宁静快乐的年。初五下午,他们开始清理马车,整装行李,准备初六一早出发。
泰然的两名暗卫风、霜忽然找来。
他们带来了宜王妃口信:王病,速归。
这是宜王妃在泰然离开皇宫的六年来第一次传达口讯。
泰然坐在凳子上,半天默默无言。
父皇病了,而且病到要他这个一直浪迹之外的大儿子回去,要么说明他的病势不轻,要么就是朝廷局势有了什么变化,连素来清净无为的宜王妃都坐不住了。
可是他此刻怎肯离开?刚刚与嫣然互剖了心曲,刚刚说过永不相离,命运却又一次展现出了它的翻覆无情。
嫣然默默地点上一盏油灯放在桌上,依偎着他坐下。也是满心伤感不舍。
“跟我一起回去吧!”泰然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只要她肯跟着他走,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嫣然摇摇头:“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泰然颓然低头,他就知道她不会答应。而且,没有理由劝说她。
想来想去,他对嫣然说:“我们的计划不变,明天还是向黄州出发。”又淡淡地对风霜二卫说:“等我考虑几天。”
风霜二卫当然不能有异议。
夜里,嫣然紧紧地依偎着他的胸膛,贪恋这多来的几天温暖。她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想多陪在她身边几天。最多到黄州,他就必定会回去。
初六,泰然将钥匙交还给少妇,四个人驾着马车仍旧向西而行,风霜二卫骑马相伴。
一路上,泰然嫣然绝口不提离别之事,泰然每天都给嫣然传输功力,想让她的无相心功再进一层,另外还花费很多时间指点侍剑拾书练习暗器功夫。侍剑和拾书跟了他五六年,如今两人的指物打物的功夫已经相当精纯,若遇敌情,当可助她一臂之力。
嫣然则在途中的镇子上买了针线和一小块白色的绸缎布料、各色穗子。她拈起针线,先在布料上绣上了几朵粉色梅花,又将它缝成香囊,连上穗子,装上避毒安神的药材,挂在他的腰间。
泰然一向身上除了剑,别无他物。但对这个香囊,他喜欢得不得了。
七天后,他们到了黄州郊区的落凤坡。
第二波催他归国的人也在此时赶来,正是雨、雪二卫。带了的依旧是宜王妃口信:王病甚重,速归!
形势已经到了无法拖延的地步。
落凤坡前,泰然与嫣然执手相对。
“明朗之事只怕并不简单。若要帮他,务必先顾及自己的安全。”
“嗯。”
“你体内积蓄了不少我的内功,每日勤加练习,将它化为己有后,你的无相轻功将会有个飞跃,到时江湖上能追得上你的寥寥无几了。记住打不过,就跑。”
“嗯。”
“侍剑拾书会在你身边,你若有事,他们会与我联系。我回去后尽快处理好一应事务,赶来见你。”
“嗯。”
“还有,不许跟明朗那小子太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