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书坐在地上目瞪口呆,恰仿如那日她在玉逸尘的卧室里寻到那件墨灰色银丝花饰的袍子时一样,许久许久都无法站起来。
原来当她不住追问金矿地图去向时,那地图就一直在她发间绾着,直到她最后扔还给他。就算她说:我不要你了。
他依然抓着她的手,要她带走簪子。
他说:“这是我送你最贵重的东西,比我的心还重,就算你不愿嫁给我,也一定要戴着它。”
他还说:“便是你不愿嫁给我,这簪子必要戴着,你曾答应过我,戴上了就不会取下来。”
便是最后她怀了身孕,他决心要替她备份嫁妆时,那厚厚的银票与房契上面,仍是这支簪子。这不起眼的乌木簪子,原来果真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比他的真心与他的爱还重。
他一直都愿意给她,并希望她戴着。
贞书握着簪子坐了许久,直到夜幕尽黑才张罗着喂杜小鱼吃饭,哄他上床睡觉。
她收了簪子带到了凉州,约摸过了两年时间,谁知又叫杜小禹不知从那里翻了出来。这回,他不再拿它当个磨牙棒,改成了锄头整天趴在花园中挖土。贞书怕他将这簪子折断或者叫杜禹发现了秘密,思来想去,有心要将它捐到寺院去。
既有了这样心思,贞书便唤了个在厨房打下手的本地妈妈来问道:“咱们凉州城里可有香火旺盛的寺院?”
老妈妈捂了嘴笑道:“娘子竟不知道?自打杜将军来了以后,游方的道士与化缘的和尚如今出城进城都要到城门口报备,不许乱走乱动四处化缘的。城中原来还有一座白塔寺,也叫他主张着给搬到城外去了。”
贞书有些惊讶,心道这杜禹好好的管些和尚的事情作什么。因而又问道:“他们总要化缘为生,不让他们进城,他们何处谋生计?”
老妈妈道:“听闻杜将军自己贴了银子,在城门口就要打发他们。”
因到凉州后她就与杜禹窦明鸾分开独自辟府而居,晚间杜禹回府后,贞书不顾已经大肚子的窦明鸾寒脸追到他府上追问,杜禹略显烦躁,却也耐心解释道:“和尚道士总没有好的,好好的男人正事不干,去求些没用的,我十分厌烦他们,所以不叫他们进城,也是个眼不见心不烦。”
贞书道:“你怕是那些没用的艳情画本看多了,总以为男子都像你一样,见着个女子,眼睛上恨不得长两只无形的手将那女子的衣服全剥了看个精光。那和尚道士也有不好的,总是个别,大多数也是正经出家人,你以已之心而度,才真是可恶。”
杜禹最怕贞书拿这个说事,也怕叫窦明鸾听见了两人又有一场好气要生,忙忙的辩白道:“千万不要瞎说,我是最正经不过一个人。”
贞书道:“说正经的,我欲寻个寺庙去上柱香,本想叫你也趁此陪孩子出门玩一天,若你厌烦和尚道士不愿去,十五我带小鱼一起去。”
杜禹虽与贞书已经成了陌路,总归孩子还是自己的,自打到了凉州后,一边是窦明鸾成日吃醋不许,一边贞书也不爱叫他到自己府上,他总也难见一回小鱼,这次难得她愿意叫他带孩子一起出去,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忙说道:“不厌烦,我很喜爱与老秃驴们聊聊佛法,若你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去。”
白塔寺出凉州城还要十几里路才能到。十五这日,杜禹贞书带着个小鱼,凑起来也是一家子穿的清清减减徒步而行,出了城一望无际的军屯田里皆是正要成熟的粟与谷子,沿路两边皆是高直入云的白杨树,树下浇灌屯田的沟渠中水声潺潺,间或泥鳅游过,惹得小鱼忍不住就要蹲下去捞,还走不到一半路,他早晨才换的新衣全都弄湿,连鞋子都湿透了。
杜禹忍无可忍捞起来扛到了肩上拍了儿子屁股两巴掌道:“你娘本就不会作针线,为了这双鞋手上戳了多少窟窿眼子,你竟不知道珍惜。”
杜小鱼人小鬼大,撕心裂肺哭吼道:“你放我下来,你自己有家有老婆,你都不要我们了还管我做什么?我不爱你。”
杜禹两手抓紧了儿子屁股道:“我是你爹,你便不爱我我也打得你,你浪费她的东西就该打。”
贞书在后面跟了仰头瞧着儿子微微笑着,虽心中不忍,也知这孩子须得要父亲严教才能管好。
遥见白塔寺的白塔近在眼前,贞书这才要和杜禹找借口。恰路边有个歇脚趁凉的亭子,她借口脚疼进去坐了,将那簪子掏了出来递给了杜禹道:“玉逸尘的死全是由我一人造成,我虽罪孽深重却无处可赎。这是我这些年唯一点念想,最近孩子总爱拿出来玩,我怕小鱼将他折损,你今将它带到寺院,或者供到佛前,若无忌讳,就请那寺中方丈主持们到佛前焚了去。”
杜禹自然认识这簪子,他在督察院当值的时候,玉逸尘不论换什么行头,头上戴的总是这支簪子。当初从运河边回到家中,贞书头上便插着这根簪子,后来还是他抽下来藏了起来。谁知后来叫小鱼翻了出来。
他见贞书要托付这东西到佛前,心中有些暗喜道:只怕她从此果真忘了那个阉人,愿意回来好好跟我过日子啦!
他拉了小鱼往前走,远远瞧贞书仍坐在那亭子里,风拂过她的脸庞仍是当初叫他动心的样子,心中有着满满的欢喜,还未走远已经开始想念,又心急要快快回到她身边,一手捞了儿子在肩上就在这胡杨两立的宽敞道路上狂奔了起来。
贞书坐在亭子里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