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如今京中收藏书法之风日盛,可见盛世。
赵和指了其中一幅横幅问那人道:“相公觉得这幅如何?”
那人禀了高烛瞧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点头道:“这幅字倒是挺多,但不知意思如何?”
原来他竟是个不识字的。
贞书扫一眼,见是辛弃疾的一首清平乐·村居。笑对那人解释道:“这是辛稼轩的一首清平乐,我读给相公听。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那人皱眉听了,摇头道:“这不好,不好,我干爷爷何等尊贵,怎会喜欢这乡里种地的东西。”
他踱步又看了一番,指了另一幅道:“这个好,字又大,幅面又长,看着是好东西。”
贞书看了,原来是苏东坡的望江南·超然台作中的一句:诗酒趁年华。
遂点头道:“这句也是极好的。只是意趣为祝年华青春,若要送给尊者,还是方才那首清平乐更好。”
那人见总是贞书答言,回头望见一个才及碧玉的妙龄少女,口齿伶俐言语缓谈,瞧着像是个有学问的样子,而赵和一瞧就是个粗人,便有了些相信贞书,又问道:“你当真觉得我干爷爷会喜欢那一幅?”
贞书道:“若是送尊长,我觉得那幅意趣更好。”
那人沉吟半晌,才问道:“多少银子?”
这是当年宋工正的书法,如今也能值钱银子的。贞书不敢开口,望向赵和,赵和怕要高了吓跑这开张以来唯一的一个客人,遂压低了声音道:“五十两银子。”
那人又指了另一幅诗酒趁年华问道:“这幅了?”
贞书见他都不压价,眉头也不皱,不像个真要卖的,倒像是吃完饭来闲转的,遂接过话道:“六十两。”
那人一挥手道:“都给我包起来!”
贞书还愣着,赵和已经取了撑子将画取下来,又自柜台内取了油纸了来,刷刷的卷起画来。
那人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道:“两幅一百两,我也不与你们讲价。我知道你们今日必是赚了一大注。”
贞书摇头道:“这是故去宋工正的笔墨,价值当比这高,实在没有高要您。”
那人夺过画道:“宋工正是谁?我竟不知道。”
说罢匆匆而去。
贞书取银票在灯下看了,笑道:“这竟是咱们头一回开张,这一月的租子算是出来了。”
赵和亦十分高兴,笑道:“二姑娘很会招待人客,往后不如你当掌柜,也许咱们生意好些。”
贞书回头哈哈笑道:“我正有此意。”
正说着,宋岸嵘自外间走了进来,形容佝偻,显然十分疲备。贞书挥着银票过去道:“爹,今日咱们开张了,收了一百两银子。”
宋岸嵘又惊又喜,卸了肩上东西接过银票道:“竟真开张了?可见我不是个进财的,我才一走,财就来了。”
虽自这日以后再无人客人门,但毕竟开了回张,大家心绪都不一样了。宋岸嵘见父亲宋世宏的两幅字卖了一百两银子,他的字与父亲无二,也是当世好书法。遂又重拾信心写了起来。贞书仍每日在内间学着给赵和打下手,熬浆糊,递刷子,送裁刀等物。
忽而一日门上探头探脑一个青布深衣戴周子巾的少年,贞书本在柜台里坐着,瞧他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笑道:“这不是章公子,怎的不进来?”
章瑞这才进来深深唱了一偌道:“宋三姑娘,多有得罪。”
贞书叫到柜台内坐下,问道:“不知章公子何事到此?”
章瑞搓着双手道:“前番听窦五提及徽县遭难,你们举家入京。心里放不下,特来瞧瞧你们过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