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罢,那几位书生立刻鼓起掌来,夸赞方才所听为天籁之音,一时间聒噪异常,了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而琴箫的主人更是相对无言,几位书生颇觉尴尬。
那少年似是怕冷了场,也爽朗地笑道:“后辈也曾学音律数年,但至今日才算是听闻佳音,当真是绕梁三日。”
主人这才似回过神来,见竹夫人身边缄口不言的了然,便随口问道:“姑娘又觉如何?”了然见那华发男子竟问到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瞧了瞧竹夫人,眼见师傅苦笑了下,又道了句“直言无妨”。
了然走到场地中间,朝主人行了一礼,才淡然答话。只见她虽一身素衣,且身量尚小,但清雅的容貌及淡定的气度,却让人有些不敢小窥。
“晚辈才初始音律,不敢妄论。刚才的琴箫合奏在晚辈听来,两位前辈技艺高超,自是令晚辈望尘莫及。”了然顿了顿,接着道,“只是琴声与箫声固然均十分优美,夺人心神,但两音却躲躲闪闪,若即若离,并未生和鸣之效。”
了然这一番评论下来,琴箫主人倒没发话,周边的几位书生却似气急,竟叫嚣起来,“不过是小女子而已,何敢妄言?”了然也并不辩驳。
倒是那华发男子听了然言毕,竟良久无言,罢了一声叹息,又问道:“那之前本王独奏的琴音,姑娘又觉如何?”
“那自然是琴中绝音了!”
“不错,王爷心境高雅,超然脱俗,琴音如人,自是绝俗之声!”了然尚未出声,那几位书生的恭维之辞已是不绝于耳。想来他们平日是拍惯了这王爷的马屁的,因而也不觉得难堪。
了然也并不想抢了几位书生的风头,但见那华发王爷还等着自己回话,只得开口言道:“小女子却不以为然!”
“大胆!”那王爷尚未生气,旁边的几位书生却似是义愤填膺了。
了然惯来看不得这些小人嘴脸,因此也不以为意,但见师傅也并未有阻止自己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言道:“王爷的琴声听来固然清幽高雅,看似潇洒脱俗,但小女子听来,却又觉琴中毫无欢愉之意,脱俗是假,避世是真。潇洒是假,空泛是真。”
“住口,小小年纪便敢大放厥词,简直是岂有此理!”那几位书生听得了然所言,生怕王爷生怒,便率先教训起了然来。而王爷也是眉头紧锁,想来他也未曾遇到有人如此不给面子的场景,但他却又并未打断了然的话头。
“不是王爷的琴抚得不好,王爷自然是琴中高人。而是人生在世,若只懂得避世,又有何意义可言?空有一身才情,却紧锁这深宅之中,不问世事,如同废人,又何来潇洒呢?”了然言毕朝王爷行了一礼,算是为自己的直言致歉,又回到了竹夫人的身后,心中却禁不住责怪自己的多事来。
了然上一世原本不是喜欢谈论他人是非之人,只是如今做了几年的小孩子,到底心性有所变化。外加所处环境毕竟不同,身边虽然只有竹夫人三人,但却真真切切地收获了不少温情,因此原本冷如坚冰的心也有渐融之态,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她今日的大胆直言。
那几位书生不依不饶,质问了然,“如今为太平盛世,国泰平安,有何俗事值得王爷挂心?小女子看不懂王爷超然的心胸,又何来偏执之辞?”
了然原本不想答话,但又实在看不惯席间众人的道貌岸然,忍不住回道:“几位公子均是富贵之人,或许是不清楚那朱门之外的民间疾苦。即便是王爷,若是离了如今的身份,若也是挣扎在温饱之间,为恶富时时欺凌,又何谈超然潇洒?”
华发王爷一声叹息,朝竹夫人言道:“你这徒儿,却与你大不相同啊!”
竹夫人却幽幽回道:“难道你希望她又是一个我吗?”言毕,起身朝王爷鞠了一躬,“今日便罢,我们还是先行告辞了!”随后朝席间众人略一点头,便带着了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