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在意识到陆林氏是有意将人支开的时候,就已经设想了种种她可能会和自己说的话,此刻被她这般相问,心中并不慌张。
他低垂眼眸,向她跪了下去,满含歉疚地回答:“儿子小时候不懂事,没有与您商量就随贵人走了。后来出了变故也无颜回家,就留在京城中打拼,怕您担心,才托了叔婶帮忙瞒住。其实儿子从未做过什么将军府中的幕僚,只是在京城里与人合伙做些小生意,欺瞒您这么久,实是儿子不孝,还望您……能够原谅。”
陆怀说着,伏地给陆林氏磕了个头。
陆林氏没说什么,默默将他扶了起来,凝视着他,轻轻地将手放到了他的面庞上。
慈母的眼,入骨的针。深深的凝视,可抵万语千言。饶是陆怀这样心思深沉定力深厚之人,面对陆林氏的注视也不禁败下了阵来,不敢直面于她。
“知子莫若母。”陆林氏就知道陆怀与自己说的不是实话,轻抚陆怀的面庞,指尖忍不住微微地轻颤:“你是个怎样的孩子,不会有人比你娘更清楚了。当年若不是不得已,你绝不会不告而别,这些年若不是不得已,你也绝不会不回去看我。”
陆林氏深深地凝视着陆怀,想到心里埋藏的事,眼里便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雾:“你从小就是个极有分寸的孩子,你不对娘说实话,一定是有你的苦衷,娘也不会再勉强你说。”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句:“说来都是娘没有用,才让你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如今再见面依然还要活得这般隐忍辛苦。这些年里,也不知都让你受了多少委屈。”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打在陆怀的心上。虽然她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能够明白他的为人,能够知道他眼下的处境另有艰难,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和知足了。
陆怀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复下动荡的心境,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牵出了一个笑容来:“娘说哪里话,儿子这些年都过得很好。”
陆林氏的唇边慢慢泛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莫要哄我宽心。不要忘了,我们是母子连心啊。”
她说着,轻叹一声,合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时,眼里已没有了悲戚与痛苦的神色,又恢复了方才的刚毅。
她重新看向陆怀,郑重地对他道:“怀儿,娘不问你别的,只问你一句话。害我们母子分隔十八年的人,是不是陆仲德?”
她这般问,有些出乎陆怀的意料。当年他随王景离开的时候,陆仲德正在外地跑生意,按理说不该怀疑到陆仲德身上才对。可是她问得这般干脆直接,明显是笃定有人害他,只是不确定是否是陆仲德而已。
回想她说过的话,陆怀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隐情,决定先不回答,而是问她:“娘,您为何会这么问?”
陆林氏却不肯先说:“先不要问我,你先告诉我是不是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有些事再执意隐瞒就变成弊大于利了。陆怀想了想,决定实话与她说:“他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但应该并非主谋。”
陆林氏并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反应过来什么,立即问陆怀:“你知道主谋是谁?”
陆怀点点头,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西厢房的方向。
陆林氏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厢房的方向,缓了片刻,才抓紧了他的手,颤声问道:“怀儿,你可确定?!”
“儿子确定,十分确定。”
陆林氏从来不曾想过这件事会是陆钱氏做的,但在陆钱氏和陆怀之间,她自然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一旦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再结合某些隐秘的事情,陆林氏不禁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是我疏忽了啊!”陆林氏长叹一声,大受打击,几乎要站立不稳,口中不住地轻轻喃喃:“是她,是她!我怎么这么大意!”
陆怀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又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赶紧扶着她到椅中坐下,仔细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陆林氏出神良久,再回过神来,看着陆怀的眼神就充满了紧张,像是怕他有什么缺损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不住地打量:“怀儿,她是否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告诉娘,这十八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方才她怀疑是陆仲德害了他时,还很镇定,也没有执意追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等到知道是陆钱氏害了他,便如此方寸大乱,还要知道他这些年的情况,似是很肯定这件事若是陆钱氏所为,就一定会对他很不利。
而事实偏偏就是如此,陆钱氏对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已到达了可以残忍的极致。
这种关联,不禁令陆怀深思。到目前为止,他虽然知道是陆钱氏害了他,却始终不知道陆钱氏为什么要害她,而他娘亲的反常,明显是知道什么。
是什么原因,能够让她在怀疑陆仲德的时候,并不十分担心。事先并未怀疑过陆钱氏,而一旦知道是陆钱氏所为时,就大惊失色,断定陆钱氏会对他不利,而事实又偏巧是如此呢?
陆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面对陆钱氏时的疑惑。
陆钱氏与陆仲德是两个绑在一条船上的人,又是一对二十余年的夫妻。他们之间要出现什么样矛盾,才可以达到连亲生儿子的仕途前程,陆仲德都可以不帮,陆钱氏也不去找他帮忙,而是找一个外人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