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富痛苦地抱怨起来,陆怀思考着他的话,却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陆有富想起来第二次见到对方的情景,是下意识的回忆,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他认为自己记错,则是根据后来的认知修正出的结论,这个结论才很可能是他思路不清楚导致的误判。
促成他这样误判的,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他第二次见到那个捏按师傅的时间,是在自己已经离开了村子之后。
那名师傅每次前来,都是陆钱氏专程请来,可见他来到村子的唯一目的便是毁去自己的宗伟。自己不在村子,他却还来找陆钱氏,可见他来的目的已经变了。
自己离开村子的时间,是在停止捏按的两年之后。也就是说,在已经不需要那人的两年之后,陆钱氏还与那人保持着往来。
依照这两个人做过的勾当来看,陆钱氏应该是巴不得与他再无交集,让她做过的事永远成为一个秘密才是。两年之后还与他保持往来,最大也最常见的可能莫过于她被他捏住了把柄,无法摆脱于他。
陆怀想了想,问陆有富:“叔公此后可曾再见过那位师傅?”
“没有,没有了……”陆有富痛苦地摇头:“你离开之后的那年都没有再见到他,再后来我就搬走了,他来没来过就不知道了。”
陆怀点点头,再问他道:“叔公可记得,婶娘每次接送他,要用多少时间?”
“这……”陆有富愁眉苦脸地想了想:“从走到回来,顶多小半天吧,具体不知道,都是听我那老婆子说的,她那时候不是天天在村口支个茶寮么。”
“哎呀……”陆有富说着说着,忽然痛苦地扑到了地上,撒赖耍泼道:“侄孙呐,你还有什么没问的就赶紧问吧,叔公难受的要死了,可能一会儿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哎呀,叔公都多少天没睡觉了,你可真是狠心啊,哎呀……”
他唉声叹气叫苦连天,一双眼睛不时瞄着陆怀,见说不动他,又一骨碌爬了起来,抱住他的腿,抬手指天,信誓旦旦道:“侄孙,叔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问得差不多,就放叔公回去吧。叔公对天发誓,绝对对这几日的事半个字也不提!”
陆怀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人,黑衣人便立即把陆有富从他身上扯开了。
他确实问得也差不多了,而陆有富能提供给他的有价值的消息,可能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陆怀稍稍想了想,对陆有富道:“叔公请稍安勿躁,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往后叔公可以在此好好休息。等到您可以离开的时候,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他微笑着说完,即转身向房间之外走去。
陆有富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就要再扑过去,却被黑衣人牢牢地拉住了。
“侄孙侄孙!陆怀!你不能这样对我!”陆有富大叫,陆怀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门关上之后,便什么声响与光亮都没有了。
陆怀持着灯笼,走上二楼。没有用墨但九击掌示意,在他走到二楼明间的门前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二楼从外面看去,同样是没有一丝光亮,但与一楼是没有点灯不同,二楼里灯火通明,只是围了厚重的锦帐,将光亮都遮挡住了。
陆怀进入门内,穿过三重锦帐,便见满室灯火通明。不同于一楼的简陋,同样整层是一间房的二楼,布置得可谓异常富丽精致。
一名身形清瘦,穿着银缎衣衫的男子正在房间右侧倒茶。手中的紫砂茶壶精致考究,造型别致流畅,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手笔的精品上作。
放置茶杯的梨花木桌由一块巨大的整木雕成,通体褐色,纹路优雅,光泽柔和,透着难得的古朴与沉厚,单从纹路看,恐怕用以制作的树木已有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树龄了。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但就是这样精妙的器物与宝物,在倒茶男子的面前亦无法将人的注意力尽数夺走。
倒茶男子的长相并不俊美,至多称得上是斯文。白得有些病态的细长手指支着兰花指,以中指与无名指勾着茶壶的把手,姿势并不能算好看,但微翘着嘴角,提着手腕倒茶的姿态却给人以极优雅极恣意的感受,令人莫名地有些移不开视线。
当年,陆怀就觉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如今再见,此人的迷惑力不减反增。
他将灯笼交于黑衣人,缓步走近倒茶的男子,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对他道:“王师父,好久不见。”
王景一提手腕,茶也倒好了,他放下了茶壶,侧眸像陆怀看去,唇角挑高了一些,斯文中就透出了几许浅淡的阴冷。
“听到你上来了,就备下了茶,尝尝吧,今年的新茶,很不错。”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略显阴柔,不紧不慢的腔调却十分耐人寻味。
陆怀笑了笑,拾起茶杯,嗅了嗅缭绕而出了茶香,慢慢点了点头道:“确是好茶。”
“既是好茶,怎么不喝呢?”王景转过来,含笑看着陆怀,笑中阴冷更甚。
陆怀将茶杯放下了,微笑道:“温度并不合适,稍降二分时才最好。”
“哈哈,”王景大笑,姿态恣意地坐入了椅中,盯着陆怀道:“看来你也是个品茶的行家。”
他用苍白的指尖敲了敲梨木茶桌,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这么多天了,我还当以后就将我养在这儿了呢,原来还是有人再来的。”
他说着,不屑地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仰起了下巴,盯着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