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本来脸色就十分不好的华色终于没忍住,拼着吃上一嘴沙也要掀开帘子,把头迅速探出窗外开始干呕,青歌轻轻地顺着华色的背,冷声问道:
“何人拦路?”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极北荒漠执政官,安东尼奥,见过青歌少君侯了。”
“受凯撒少君侯嘱托,在此迎接年轻的无冕之王,还请移驾到我们的马车上,怎么能让原来的贵客受颠沛之苦呢?”
青歌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扬声问道:“我的贴身女仆要跟我一起,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青歌扶着华色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浑然不顾周围人“这个女仆真是失礼僭越”的眼光,将华色安顿进了执政官派来的新马车中,方转过头笑道:“劳烦您了,这么大风天还要来接我这个被贬谪过来的过气少君侯。”然后她毫不介意地握了握安东尼奥伸出的手,脸上的表情平常得好像只是和友人在谈论今日天气一样。
那是北漠人才惯用的礼仪,生长于帝都的青歌却在看到安东尼奥下意识伸出手来的一瞬间就改变了自己惯用的礼节动作,自然又贴心的样子一看就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执政官安东尼奥,是曾经跟随戈林法师学艺多年的三阶法师,上任黄金领主的忠实管家,在此任少君侯凯撒远离极北荒漠进入皇家学院求学之后便担起了处理琐碎事宜,并将大事书信报与凯撒。
虽然他今年应该只是知天命的年纪,然而已经经历过三代黄金领主执政者的他已经须发全白了,常年驻守北漠让他的皮肤松弛,暗沉沉的就好像枯树皮一样,他的手与青歌的手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虽然都是理应养尊处优的法师,然而一个是皲裂干枯,一个是白皙光滑,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依然犀利清明,和青歌翠色的双眸一对上,便无端生出一股相似之感。
安东尼奥呵呵一笑:“您真会说笑,少君侯可是奥斯曼帝国眼下最年少有为的四阶天才法师,何来过气之说?”
“就算是皇后一时糊涂,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您头上,日后也会想起您的好的!”
青歌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华色在车厢里无声地大笑起来,执政官他老人家就一口气梗在了喉咙,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他终于开始对这位素来盛名在外的少君侯有了一点了解了——
别夸她,否则对于一切合理的夸赞,她都会照单全收的!
当晚便是为了迎接青歌而特设的宴席,北漠盛产黄金,因此人民的生活水平倒也不像自然环境般那么恶劣。露天的高台之上铺了长长的金边红毯,檀香木的桌案流水也似的一行排开,高台之下尽是葱郁的香草与花朵,看来是最近刚移植过来的,四周都是挺拔的树木与厚厚的防风幔帐,一点儿带沙尘的风都不会吹到这位帝都的贵客。
本来青歌应该是坐在桌案的最尽头那里的,然而她在刚刚踏上高台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猛地转过头,直视着安东尼奥执政官的双眼,微笑着发问:
“白玉高台,香木桌案,奇花异草,还有产自绿野之森的篆香,敢问安东尼奥执政官大人,这些东西一共耗费多少啊?”
“不多不多。”安东尼奥摸着自己长长的、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道:“是凯撒少君侯从私人金库里拨了款招待您的,放心入座便是!”
帝都。皇城。
“素闻少君侯有绝对公正之名——”凯撒·奥罗木着一张脸看着奥菲莉亚把青歌剩余的东西收拾了个遍:“可是到这个程度也太寒碜了!”
“是嘛是嘛。”奥菲莉亚没好气地把青歌留在衣柜里的最后一堆一模一样的袍子叠了起来。因为走得太急,华色未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苏珊最近又不知道在和青歌闹什么别扭,便只好由新回归皇城的长公主奥菲莉亚来纡尊降贵地帮助青族少君侯收拾烂摊子了:“就您是黄金领主,数你家最有钱,我们都晓得了哦!”她自七岁起从皇城出逃便常年生长于平民区和雅克边境,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带着俚语和微微的雅克口音,却意外地十分好听:
“而且这也不太对啊,青歌不是应该有贵族一等年金的么?”
凯撒看着一摞一摞的衣服和积存的施法材料被抬出去,慢慢地有了个猜测的雏形,然而他未曾说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地喝了声彩:
素来所有用度均可由本家报销的少君侯,按例享贵族一等年金的四阶法师,竟然在日常生活中的花销这方面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处!她所有的耗资都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之内,没有丁点儿过于奢华的地方!
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凯撒扪心自问想了会儿,笑了。
他做不到,或者说,眼下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做不到!钱财,权利,美色,多么诱人的词语啊,对于那些毕生渴求它们的人来说,若有朝一日能够得以平步青云,他们必然要尽情享受手中的这些权柄,而坐拥五大名门之一继承者名分的青歌,却就是能以惊人的自制力把自己的生活控制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换句话说,她平常既能安享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奢华生活,又能像现在一样,轻装简行奔赴极北荒漠。
不管眼下身在皇城的凯撒对青歌又有了怎样的新的认知,正身处为了她专门陈设的宴席之上的少君侯可是十分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