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天儿就阴,这会儿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北方的天气,就算是三伏天里,只要下起雨来都会冷的彻骨。
叶之章是走近了,才看见太子带着水痕的衣袍。
侍从道:“太子爷,这雨天儿寒气重,叶公子已是来了,还请爷先把衣裳换了。”
太子似是不在意,将茶壶放在一旁,看向叶之章:“叫两个人进来弹琴。”
叶之章忙阻拦:“不,不用,太子,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请直说吧。”
太子拿起金双耳日月杯,那手指极是纤长削薄,茶的味道在空气中升腾,满室的茶香,轻声开口:“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请你喝杯茶。我虽是太子,却也时常觉得孤寂,身边的人都惧怕我或是刻意要讨好我,只是你和我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所以我才会想时常找你说说话,你却每次都有理由,我却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太子不愧为情长老手,此时此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打一耙,若是一般人,恐怕都要信了他的无辜,更何况只要他想,便有一种天生使人觉得有亲和力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说谎的人。
若不是早有涟漪对他耳提面命,后头又有那两个小侍从的对话,太子的这一番话,恐怕要将叶之章因为误会了太子而弄得悔恨交加了。
叶之章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看向太子,一双桃花眼已是一片清明。正要说话,却被太子打断。太子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叶之章是铁了心的要和他断绝来往,可他尚未得手,哪里能让眼前的少年轻易逃脱。
太子将茶杯往桌上沉重一放,露出极为失望悲戚的眼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睛中的星光一瞬间都黯淡下去,仿佛因为被不知名的误解而心痛。
若是从前的叶之章,见了太子此刻的表情,恐怕定是要因着误解了太子而惴惴不安,毕竟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外头风评没有一点儿是不好的。
叶之章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看的眉头微蹙,一张嫣红的唇紧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青丝几缕垂在脸侧。
太子看得一呆,几次想要伸手帮他理理耳边的碎发,却又不想自毁形象,只得按捺住。
谁料叶之章突然站在身来,对着太子拜了一拜,转身就要出去。
太子失笑,这样一团的孩子气,这么拜他,不知道的,还当拜死人呢!
吩咐手下放行,就见少年脚步不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当真还是小孩子。哭笑不得,这少年,软的不吃,不知硬的却是肯不肯吃。
小口饮了一口桌上的茶,茶香在口中肆意奔腾,想到那少年,越发的觉得有意思。
不知他究竟能坚持到何时。
两人回府的时候还下着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刺骨。
叶之章一语不发,涟漪也藏着心事,不同寻常的安静。
马车早在门口候着,一把伞,下面撑了两个人,雨斜着吹来,两人都被浇湿了大半。
“不要打伞了”涟漪开口“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好。”叶之章笑道,当即丢了伞,让雨打到身上。
这是两人幼时极其喜欢的游戏,每每惹得一干丫头小厮瞪眼,喊着“小祖宗”将他二人捉回去,青石板路上回荡的脚步声似还在耳边,如今,却再不是当初的模样。涟漪时常怀念幼时,当真的无法无天,何其有幸,遇上这样的父母,何其有幸,遇上这样亲人,便是痴傻之时,又哪里有人敢给过她一点气受?
小雨化开了涟漪脸上的煤灰,冲刷成一条一条的沟壑,叶之章看着这样的涟漪忍俊不禁,涟漪咧了嘴冲他笑,花猫一样的面孔上露出一排小白牙。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叶之章脸上毫无意外的多出了三个道道。如今涟漪穿着男装,这“兄弟”二人,虽然五官不同,从前却极为神似,宝珠笑称这是“本朝两大美公子”,如今这样,倒也成了“本朝两大丑八怪。”
两人在雨中跑了一条街,才坐上回府的马车。
回到家,却早早有丫头在门口候着,见了自家姑娘连忙开口:“姑娘,侯爷请您去书房呢。”
涟漪自知已被发现,不禁万分心痛,拖着去刑场的心思一步一步走向书房。
纪元山正襟危坐,等着女儿,却见那黝黑的脸色,黑白交加的沟壑,简直惨不忍睹。明明想笑,却还是强忍住,这个女儿,当真是娇惯的过了头,竟敢找她表哥帮她出府,今日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此时纪元山还不知涟漪暴揍程君临一顿,只看女儿这不服管的样子,便觉得头痛。目光不禁沉了下来。
涟漪一看爹爹的样子,当即酝酿了一汪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爹爹身边,拉了爹爹的袖子,主动认错:“爹爹,女儿知错了。”
纪元山双手抱胸,冷着脸:“哪里错了?”
“不该出府。”
“还有呢?”
“不该找表哥带我出府。”
“还有呢?”有心诈她一诈。
“啊?”涟漪抬头,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抚着狂跳心脏说道:“不该……不该给清河王府小王爷下药还暴揍他一顿!”
“啥?……咳咳咳……”纪元山放下手中茶杯,差点被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