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李府院中所有的红色装饰,全都变成了白色。
檐下挂上了白灯笼,院子四周环列着白纸扎成的花圈和纸人,灵堂中点满了白蜡,布满了白帐,还有府中下人,全都换上了丧服。
李不凡抱守着左妃的尸身痴痴守了一夜,不让任何人碰,他如往常一样亲自给她更衣,亲自给她梳洗,他在她耳畔认错认个不停,可她再也不会睁开眼。
李家人轮流着劝他,让左妃停尸灵堂,斯人已逝该入土为安,可他无动于衷。
直到李父一巴掌甩他脸上,怒喝:“你以为你这样她就能活过来了吗?要么你就殉情,要么你就收起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脸上的疼痛他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们说的都对,都对。
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他都知道,可心却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痛,相反,他痛的要死,可是他还不能死。
他的浩儿还没有长大,南朝强军还没有建成,天下还没有太平,他得活着。
一连七天,李不凡不眠不休地守在灵堂,陪在左妃身边,其间有很多人来吊唁,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素会来。
那日清晨,林素一身白衣,毫无征兆地就出现在灵堂里,他神情淡然看不出太多情绪,只立在灵位前点了一炷香敬上。
见李不凡朝他望过去,林素颔首回应,插过香后走到他身边,视线落在棺木中,平静的语气低声道:“我来送送她。”
关于林素和左妃之间的事,李不凡心知杜明,但是时至今日,他心中那点芥蒂早就烟消云散了,再去计较往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李不凡点头回他:“多谢。”
如果左妃在天有灵,知晓林素来看过她,大概也会开心吧。
林素没有再说话,陪李不凡静默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临行前踌躇了半刻,他说:“你要振作起来,她或许还……”
说了一半的话林素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皱了眉,拍了拍李不凡的肩膀,终是没有了下文,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宽慰的话李不凡已经听了太多,林素说了什么又或是想说什么,他此刻完全无感。
左妃头七的那天,绸缎庄的女掌柜再度登门,将一只雕花漆盒交给了李不凡。
自进堂之后她的眼泪就没停下,一方帕子早就被浸湿,泣不成声道:“这是我们东家,让我转交给您的。”
李不凡垂首看着手中的朱红漆盒,感觉心像被巨石压盖着,胸口很闷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日日守着左妃,她几时见过何人又做了何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这盒子既是左妃让她转交的,那便是说,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女掌柜红着双眼惋惜道:“若是我们能中用些,也许就能由她亲自交给您了。”
李不凡颤抖着手一点点打开漆盒,里面整齐叠放着十几张纸,首页便写着某个人的身份信息生平事迹。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左妃随意说了句:“要不,徐克亮通敌的证据,我帮你找吧”
那一幕她生动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已是天人远隔,李不凡望着盒中并未抬眼,用他平静无波的声音问道:“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女掌柜似被他的沉静感染,也渐渐止了眼泪,将左妃当天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
“大概是二十天前,东家唤我们过来,说是让我去查一查,京中每日卖出的活羊都进了哪些府里”
“然后找出那些爱吃羊肉,或者经常吃羊肉的人,把他们的成长经历从出生开始调查,只要发现外地人,就将他的身份信息收集起来。”
“别的,东家也没有交代了。”
良久,李不凡点了点头,疲惫道:“知道了,你去吧。”
她曾说,山人自有妙计。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简洁的法子,利用南北方饮食习惯的差异,来找出潜藏在京中的焱国人。
南朝地处偏南,百姓多以稻米粟麦为食,民间极少杀食牛羊,耕牛地位很高,百姓不敢杀,而羊肉膻味重,且多用来祭祀,所以京中极少会有人家经常买羊。
但是焱人则不同,他们居于北方是游牧民族,喜好牛羊肉。
即使焱国人能隐藏在京中十几年,也吃得惯南朝的精细食粮,却也未必能放得下爱吃牛羊肉的习惯,隔三差五,或是隔月,多少是要吃一些的。
所以只要按这盒子里名单逐一排查,就一定能找出几名焱国的奸细来。
只要能扯出其中一根线,就能撕开焱国的情报网,总有扯到徐克亮的时候。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沾连,就南朝如今这种动乱局势下,也能拉得徐克亮再也爬不起来。
这木盒里装的,就是接下来要侦查的关键了。
李不凡俯身在棺木旁,轻抚着棺中人的脸柔声说道:“军师妙计,在下佩服。”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便浮现出左妃得意满满朝他扬着下巴的样子,李不凡不觉间就弯了嘴角。
上一世左妃身后事办得匆忙,这一世李不凡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委屈她,也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和墓室规格,只尽他所能将墓室建造地华丽。
于是她的尸身便在灵堂中足足停尸半月,好在正月里天气寒冷,他又不吝钱财地将灵堂降温,左妃下葬的那一日,看起来仍是栩栩如生。
葬礼完毕之后,清塘院里变得彻底安静,浩儿还有一众丫鬟们均被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