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德知府正自奇怪,却见那人的眉目间竟与康平王有几分神似,又阴沉了脸色盯着自己,周身隐隐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心中便自咯噔一声,立时明白过来,惶恐跪下道:“微臣夏康见驾来迟,万望皇上恕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首辅大人……”
朱时泱满腔怒火直待发泄,冷哼一声打断了他:“逆臣,你还知道朕是皇帝!竟让朕和康平王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你该当何罪!”
夏康饶是严正也不禁受到了天威震慑,吓得伏在地下连连叩头:“皇上恕罪,微臣罪该万死。”
陆文远和朱时济素知他的为人,不忍见他如此,便一个去扶他起来,一个劝朱时泱道:“皇兄息怒,皇兄此番本是微服出宫,又是临时起意来此,夏大人措手不及有所不周也是情理之中,皇兄就饶过夏大人这一遭吧。”陆文远也在一旁规劝。
朱时泱这才稍稍消了气,由夏知府引着,往官衙后头的客房里去了。
三人在房中用过午饭,便到了朱时泱该歇午觉的时候了。朱时济和陆文远伺候着他躺下,便一同去将随行的车马行李清点整顿了一番,一切妥当时已是日暮时分。朱时济和陆文远正自疲累,却见朱时泱穿戴整齐地自己寻来了,身后跟着一脸苦相的夏知府,显见是被他私下训斥过了。到得跟前,笑吟吟说道:“朕这一觉歇得可好,很久都没有睡这么沉过了。现下天色未晚,又没到吃晚饭的时辰,贤弟和爱卿不如陪朕上街走走如何?”
朱时济和陆文远见他精神奕奕,显见是精力恢复,又耐不住寂寞了,便相视苦笑了一下,各自弯腰捶背地跟在后头去了。
朱时泱一行人走在街上,只见流民起义虽已过去半年有余了,但四周触目所及仍是一片疮痍。街道上到处可见衣不蔽体,肮脏落拓的老弱贫民,有的蹲在街边店铺的廊柱下,有的坐在自家破败不堪的门前,目光迷茫空洞。
街上原本铺就的青石板路已因士兵车马的践踏和去岁旱灾的暴晒而尽数龟裂,大块的碎片仍牢牢地嵌在地里,小块的却已不知所踪,大约已碎作齑粉,随风而散了。地面因此而坑坑洼洼,难以行走,但凡有车马经过,浮土便随之四散飞扬。
街道两侧的店家商铺虽已重新开业,但零零散散,并不兴旺,更多的是连窗纸都破烂剥落了的荒屋野楼,从微敞的门扇中可以窥见屋中地下铺满了干草,有无家可归的流民乞丐在其中留宿。街头巷尾则处处可见因旱灾而枯死的树木,原先荫蔽四邻的古木如今只剩下一段焦黑的树干,却仍旧倔强地立着,无语质问苍天,上头偶尔落得一两只乌鸦,便在这迷茫的昏色里发出凄厉的哀鸣声来。
朱时泱初进城时没有细看,如今看来便只觉触目惊心,稍好的心绪登时便烟消云散了,指点着四周质问夏康道:“你这知府是怎么当的?街上的石板都碎成这样了也不知整修一下,街边的树枯死了也不着人移了重栽?整日拿着朕的薪俸,万事就这般不上心吗?”
夏康穿着官服,在一旁低头道:“皇上教训得是,一切都是微臣的疏忽。但如今彰德城中收容的灾民尚未尽数安置完毕,府衙中实在是没有闲钱,也没有多余的人力来顾及这些微末之事。”
朱时泱本就因着待驾不周一事对他存了几分偏见,如今见他非但不接受自己的批评,反而要强词夺理地分辩,更是心下不郁,也懒得与他过多废话,皱了眉头自己走到前头去了。
彰德城本不是个太大的地方,几人上街不到半个时辰,城门便已近在眼前了。彰德城有南北两个城门,此处城门正是陆文远和朱时济当初与起义流民对峙的那处,朱时泱沿着阶梯登上了城墙,让陆文远和朱时济给他讲讲当日的情景。
谁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却见朱时泱一双龙眉皱得越发紧了,只因此时虽有一轮落日在远处起伏的山脉间缓缓沉落,但这雄浑的景色却生生被城外墙根下一群群嘈杂忙乱的人破坏了,这群人衣衫褴褛,正沿着城墙根挖一条极深极宽的壕沟。
河南地处中原,本就比别处干旱燥热,如今的土质更因着去岁大旱而格外松散,被如此挖凿着,扬起的烟尘真可谓是遮天蔽日,堪比塞外大漠了。朱时泱捉起衣袖在眼前扇了扇,嫌恶道:“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彰德知府上前答道:“回皇上,这些人是下官派来在此修筑护城河的。”
朱时泱疑惑道:“修什么护城河?这么大的工程朕怎么没收到工部呈上来的奏疏?”
夏康抱拳答道:“回皇上,此事微臣尚未来得及知会工部,但修筑护城河的工匠,都是这城中青壮年的流民,不需工部……”
夏康话没说完,便被朱时泱打断道:“荒唐!流民饱经天灾之苦,羸弱不堪,如何能被征作劳工使役?”
夏康见他面上已现了怒色,慌忙跪下道:“请皇上听微臣解释。这些流民皆是彰德城中尚未得到妥善安置的,微臣见他们整日赋闲挨饿,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