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泱道:“既然这样,陆文远,你身为吏部尚书,可知道接替汤宗成的会是何人?”
陆文远低头想了一下,沉吟道:“如果臣没记错,该是沧州知州陈广德,现任监察御史则是郑子贤郑大人。”
朱时泱闻言嗤了一声,不悦道:“什么郑大人,朕派他做监察御史,就是要他监督地方官员的,可如今汤宗成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也不见他来向朕汇报,可见他也并不是什么尽职尽责的好官,这种人哪里能作为接替的人选?”
朱时济道:“那沧州知州又如何?”
朱时泱道:“陆文远,你可知沧州知州是个怎样的人?”
陆文远面露难色道:“这……请皇上恕臣不知,此次出宫臣并未将官员考核记录带在身上,因此无从查起。”顿了顿,见朱时泱脸色阴沉,连忙在地边跪道:“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朱时泱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也怪不得你。朝廷各级官员成百上千,连朕都不能全部记住,又何况是你。起来吧。”
说是如此说,陆文远却难免心中愧疚。在榻边重新坐下,见朱时泱仍在烦心,便犹疑着道:“汤宗成这件事,臣倒还有个意见,不知皇上是否想听。”
朱时泱道:“哦?你说。”
陆文远道:“不如皇上暂时让汤宗成戴罪留任,等南巡回京后再做计议不迟。”
朱时泱闻言失色道:“这怎么行?难道就放任他如此为祸百姓,鱼肉乡里?”
朱时济也惊诧道:“是啊陆大人,你不也常说赏罚分明方是驭臣之道?皇上今日若纵容了汤宗成,那朝中其他官员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陆文远摇头道:“皇上和王爷都说错了,汤宗成并非鱼肉乡里之人,皇上许他戴罪留任也并非就是纵容。”
朱时泱听得皱起了眉头,朱时济问道:“陆大人此话怎讲?”
陆文远道:“臣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发觉汤宗成虽然官做得平庸,但为人还算老实,且在城外城隍庙中,皇上和王爷也看到了,那些乞丐流民竟肯主动替他求情,可见他并没有坏到鱼肉乡里的程度,这连日来的荒唐作为,恐怕只是因为对圣驾亲临太过惶恐。”
朱时泱刚想反驳说他既能训诫百姓对自己行礼,当然也能训诫那些乞丐流民统一口径,但无奈他们恳切淳朴的脸庞依旧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并不像是遭受胁迫的样子,朱时泱便犹豫着住了嘴。
陆文远遂继续道:“臣请皇上允许汤宗成戴罪留任,也并非纵容于他,只是如今大明天下刚从河南旱灾和流民起义的动荡中安定下来,朝政尤须以平和为主,贸然罢黜官员则难免会在朝中引起波澜,且地方百姓适应新官员也需一段时日,不利于发展生产,是以臣请皇上暂勿妄动。”
朱时泱认真听着,微微点头沉吟。
次日,一行人继续乘船前行。临行前,朱时泱终是听从了陆文远的建议,允许汤宗成戴罪留任,等自己南巡回京后再决定他的去留。汤宗成诚惶诚恐,连连答应,自是对朱时泱感恩戴德。
一行人继续南下,不久便入安徽境内,这一日行至庐阳一带,庐阳乃是三国周瑜故里,附近更有巢湖孤山,朱时泱向来喜爱山水,便提议在此逗留几日。自庐阳向东不过数十里便是都城南京,陆文远和朱时济便也不急着赶路,随朱时泱一同来至直隶庐州府衙。
知府吴仕甄与御史王麟一道前来迎驾。朱时泱见状不禁略显诧异道:“咦?朕从京城一路过来,还是头一遭儿见知府和御史两个一起来的。其他地方官员和监察使都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朱时泱平日里做事虽有些糊涂大意,但洞察力却不容小觑,问出口的话常常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吴仕甄和王麟果然惶恐不已,原来监察御史本是朝廷派出,对地方官员进行监督和牵制,若是和地方官员过从甚密,难免有包庇营私之嫌。
吴仕甄和王麟互看一眼,只道方才接驾慌乱,竟没想到这一层去,生怕皇帝怪罪,王麟忙跪行上前一步,道:“回皇上,微臣与知府大人方才正在衙门中商议改良种的事宜,并不知皇上来此。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朱时泱漫应了一声,似是对这般解释不以为意。陆文远在一旁道:“为着这改良种一事,吴大人和王大人前几月可没少上疏辩论,信差的腿都快跑断了吧?”他难得说句玩笑话,原是对这二人专注于政事颇为嘉许:“不知二位大人如今议得如何了?”
陆文远不问这一句还好,问得这一句,便见御史王麟立时变了脸道:“微臣一直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在川蜀一带田产可观的稻麦移到庐州来种未必就会高产,知府大人却不听微臣所言,执意要从川蜀购入良种,不但靡费颇多,而且风险极大,微臣绝不能听任知府大人胡作非为。”
吴仕麟一听也变了脸色道:“本官这怎地就是胡作非为?你自己把书读死了,还要拉着本官一同不成?川蜀良种在河南收成如何,购入一试便知,你却连试都不让本官试上一试,如此顽固迂腐,真不知你当初的功名是如何考来的!”
王麟怒道:“试种稻麦难道就不需费用了吗?朝廷如今刚从去岁大灾和流民起义的困境中脱离出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前些天本官在户部任职的旧识还来信向本官诉苦来着。你吴大人蒙朝廷宽宥减了庐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