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遥神情很无辜,依旧吃饭。饭菜飘香四溢,色香味俱全。但是在他口中,却食不知味,形同嚼蜡。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饭局,每个动作如同机械般,不随心支配。每个轻微的动作,他想努力变快,在他心里面时间却是无比的漫长。
窗外的雨水淅沥沥的,寒意蔓延进屋子里,喧宾夺主般,占领在微暖的空气里。心脏是堆积着寒意,清理不了,也扫除不去。
路之婷消停了一会儿,继续找话说起来巴拉巴拉,坚韧顽强、不屈不饶的精神,确实令人深感佩服。
路之遥很快就放下碗筷,“我吃饱了。”站起身来拉开椅子,准备走出去时,身后传来了个威而自严的声音:“站住!”
路之婷放下碗,担心地看住哥哥。心底在气:哥哥,傻啊你,难得一次回家还要惹恼爸!
她同时希望这句话能够心有灵犀地传递在哥哥心里。
而她看着路之遥的走出去的背影,心里被高高提起:哥你就不能顺一次爸的意么!停住啊哥!
果然,不知道是妹妹的心心相通的隔空传话,还是他的良心发现,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微挺直,一动不动。
路之婷望着他静止的背影,舒了一口气,还没等她紧张感散去,立即听见路泽天的下一句恼话:“去书房里等着我!”
书房里。
地上铺着一层外国原皮毛的暗棕色毛毯,比阿玛尼还要贵的一百多万kenzo茶几依旧是摆放在窗口边那惹眼的位置,窗户一到下雨天或是秋冬天铁定是要关起来。老头子怕冷得厉害,他都有些怀疑,怕冷会不会是种遗传病。
书房的设计是偏中国复古风,镂空精雅的焚香炉放在书房中央,从小到大,每当袅袅升起的檀香,他拧紧眉头,简直是难闻极致。紫红贵木架上藏书数万,每日都会有人专门打理书架积尘。
书架旁的装饰品还是有的,大小嫖铮每一处地方,总有用青瓷白瓶或金器装着清水养着每隔几天换摘回来的水莲。
几枝霞紫色的水莲寂静地插入那个描绘着五彩釉人物仕女图的花瓶中。清水营生,长须漂浮。凉薄而冷漠的空气
中,轻轻浮动着的,是那泛黄书卷摆放得已久而散发出来的古旧味道,以及那水莲花蕊心里的妖艳的冷香。
路之遥这时勾起嘴角一抹冷嘲,呵,明明就是俗夫,却要装出一副雅得不得了的模样。正如嘴脸多么丑恶,总得
找些胭粉来涂抹掩盖。
路之遥走到一书架上,随手取出一本书,只见书面上写着“道德经”三个字,他这种人,什么时候开始会看这种书了?
老子的《道德经》,他翻了几页,停在了第五章的一句话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to籥ye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路之遥轻轻念着,不由嗤笑了一声,老庄之道的“无为之为”他也看得入眼?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路之遥将书放下,只见路泽天走进来,见他放回书去,神情阴晴不定。
路之遥沉默着,路泽天也没开口讲话。
雨水在玻璃外肆意地响动乱飘着,仿佛是要嚣张给僵持在室内两个人看。空气里那潮湿感,不知是来自屋外那纷乱的雨水,还是屋内的寒意浸入。
“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路之遥开口直截了当地道。
雨水在玻璃上淌过,雨声敲打在屋瓦和屋檐上的声音,仿佛是飞鸟被雨水打湿了羽翼发出的鸣叫声。
“走?”路泽天盯着他看,“走去哪里?你就这么不想呆在这里吗!?”
“公司里还有事。”路之遥听见老头子的怒吼,面无表情地说道。
窗外的雨声淅沥,白雾开始弥漫了整片被水浸湿了的昏沉世界,树木、山影和背后的那片乌尘的天空开始溶化交融,让人分不清远和近了。
“你少给我瞎扯,公司有什么事?”路泽天一失平日的镇静,眼眸几欲是血丝怒气,“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公司了?这几年来,公司一直是婷儿帮着打理着,你到底帮过什么?!”
路之遥轻笑,不畏地道:“我这不是,帮你洗去罪孽了吗。”
雨声不知不觉中有些大了,死寂的情况听去,正是夹杂着诡谲和闷寂。窗外的小雨,不知道何时成了倾盆大雨,仿佛是从墨云堆里泼出来般。
路泽天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愤然地就砸过来,路之遥却没有躲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烟灰缸砸在他肩膀上发出沉闷地一声,恰好窗外头一声雷响平地炸起,声量大得振疼人的耳膜。
他噙着笑意眼底却极冷清,“父债子还,可不是天经地义?你作孽,我还债,天公地道。
“还?你倒是还个怎么样?”路泽天暴怒,青根蹦起来好几根,“我给过两条命你!再则便是车祸时你内脏都震碎废人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你别他妈不记得是谁在鬼门关拉了你一把!”
屋外雨水不停,雨势渐大。
“噢我还真是谢谢你不成?”路之遥嘴角上的冰讥更浓,眼神冷似刀锋,“我要是知道当时你救我,我宁愿去死!真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的大恩大德我路之遥这辈子没齿难忘!”
路之遥这一番反讽的话,句句逼得他怒火高燃,“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你怎么会姓路?你怎么就姓路了?你根本就不配姓路!!”
又一道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骇人得如山魅在叫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