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摇他。
“……阿越,阿越,醒醒。”
乔越的耳朵像是隔着一层雾。
“阿越,再不醒我就走了啊。”
像是久违的娇嗔,软绵而沮丧。
他伸手,那道身影却渐行渐远。远去的女人无声地流泪,回头时黑白分明的眼,让他的心蓦然收紧。
“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乔越刚要追上去,身影就散了。他猛地从床上翻起,呼吸急促。
平时不怎么做梦的,竟然梦到了苏夏,他不迷信,可这时候偏偏觉得有些邪门。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23点25分左右,地面忽然轻微震动,连带着乔越他们这边都惊醒了几个。
“地震了?”
“没感觉啊。”
“挺弱的,等等啊,再震就跑……”
乔越第一个冲出房门,望着寂静的夜空,心底沉得厉害。
当地时间23点25分,南科尔多凡州阿卜耶伊附近(11.3°n,28.7°e)出现一处决口。
万顷白尼罗河水倾.泻而下,村庄淹没。而决口在水流冲击下坍塌出更大的范围,受灾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当初划定的安全区不再安全,然而苏夏他们尚不知情。
这会不少人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听着远处滚滚浪声,有些还拿出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感叹:“今晚挺凉快啊,风都比以前大。”
苏夏浑身冷汗,伊思心很宽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这里是安全区。”
别的她没听懂,但是“没事”这个词苏夏听明白了。
真的没事吗?
“河离这里远着呢。”
动静惊醒了孩子,床上的两个小不点一声盖过一声,卯足力气比谁哭的嗓音大。伊思匆匆进屋哄,最后只剩下苏夏一个人站在门口。
心跳的有些发慌,她下意识捂着。不远处几只土狗在路上跳着吼,甚至有的用牙咬主人的衣角,想把他们拖着走。
苏夏看了会,转身掀帘子:“安置区在哪?”
女人正在喂.奶,昏黄的煤油灯下,女人的脸色恬静而慈祥。小婴儿抱着她的胸脯吮.吸,发出阵阵香甜的咕嘟声。
她没有听懂:“什么?”
苏夏换了个词:“你老公,还有默罕默德,我们去找他们好不好?”
“为什么?”
“你不担心吗?”苏夏在煤油灯下比划:“那里决堤了。”
怀中的小塔里察觉母亲在动,生怕有抢走“口粮”的她用牙根又磨又扯。
伊思疼得吸气,不住摆手:“现在很晚,你看我有这么多孩子,怎么走?”
头疼。劝不动的头疼,语言不通还要硬生生沟通的头疼,意识不一样还得互相融合的头疼。
想着就更疼了。
外面有脚步声和马蹄声,伊思偏头听了会,陷入沉默。
“有人离开了。”
“恩?”
她忽然有些慌,把塔里往床上一放开始团团转:“看来是该走了。可是我有这么多孩子,我还有这么多东西,我的布也在外面,还有家里祖传的织布机……”
苏夏见她满屋走着念叨,忽然凑过来握着自己的手:“苏,你得帮帮我。”
“你能不能说慢点……”苏夏欲哭无泪。
这里的语言太复杂了,小单词都是一串稀奇古怪的发音,说慢点一些常用的单词她能明白,可说快了真的就跟一只猫不停在喉咙里咕噜咕噜一样。
她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帮我带几个孩子,我们一起走。”
伊思把塔里包起来,软绵绵的小婴儿才睡着又被闹醒,哭得气势汹汹。她递给苏夏,见她抱孩子的手法太生疏,干脆绑在她胸前。
“走。”
这个词她听懂了。伊思挨着让孩子起床,一个个梦中被吵醒,大点的懵懵懂懂,小些的不依不饶。
苏夏将晚上剩下的饼全部倒进背包里,从行李箱中抽了件外套系在腰间,再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跟着往外。
这时候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左右手的小屁孩们见状一个个都不配合地到处扭,要么蹲地上不肯走。
苏夏气得一人屁股上小踢了下,搬起脸很严肃:“走。”
顿时老实了不少。
伊思跑过去想去收拾晾着的布,苏夏忙拉着她往外,好不容易拉出门后对方又想着自己那个祖传的织布机。
得得得。
后边传来急促的马蹄音,条件好的开始用马车。
这个时候准备撤离的人并不多,苏夏看着只装了一半的马车眼睛一亮:“嘿,嘿!”
来人停下。
苏夏把伊思往前推,意思是沟通沟通,让她们蹭个马车。
可对方却皱眉:“我只有一匹马,带不走这么多人。”
“我们不重的,又都是孩子,您能不能试试?”伊思祈求,苏夏忙拍了拍几个小滑头,给了个眼神暗示。
于是一排星星眼齐刷刷望着马车主。
对方心软:“都上来吧。”
苏夏跟着爬上马车,上面拥挤得快要坐不稳,胸口的孩子被挤得哭,她忙低头亲吻额头软语哄:“乖乖,不哭。”
小身子在她怀里软软地靠着,顺带委屈地抽噎了好几下,最终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心底一片柔软。
马儿试了几次,终于慢慢迈开步子,滚滚车轮声响,苏夏望着渐去渐远的住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