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十年,晃眼即过。
现任人皇嘉桓帝自登位起便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将盛世推到了巅峰。
自百年前一役,修仙门派就在凡人眼中褪去了神秘色彩,时至如今,出门在外的人间百姓看到头顶御剑飞过的修士时,都不会太过惊诧了。
嘉桓帝甚至亲自寻访了一位国师坐镇帝都,以通仙门,以安民心。
这么多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嘉桓帝似乎没有什么好烦心的了,但事实上,他整日都在发愁。
十多年前,上任帝王濒危后,留下一幼子,幼子出生时,嘉桓帝夜梦仙人异象,得知此子非寻常人,与尘世缘浅,乃是注定要去修行得道的。
嘉桓帝醒来见幼儿肌肤如雪,漂亮可爱,心生怜意,正想为其取名时,冥冥中却有股力量令他脱口道出“梓川”二字。
梓川天生聪慧,灵秀非凡,且不管是谁见了都升不起丝毫恶念,反而极尽爱护,甚至草木动物都愿意靠近他,常常引来诸多大吉之象,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病弱的身体……嘉桓帝隐有明悟,那梦是真的,恐怕这孩子夭折之际,便是离去之时。
虽说心中了然,可嘉桓帝每每见了梓川都心中不忍,多年来亦遍寻神医为其调养。
桌案上放着朝臣的提议,嘉桓帝余光瞥过,心中一动,命人叫来太子,嘱咐一二,叫他去探探梓川的口风。
“小皇叔,你在哪?”没在宫殿里看到人,太子习以为常地穿过树木,绕过竹林,周边环境越来越幽静的时候,他在园子里看到了人影。
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子,黑发干净整齐地落在身后,避开了手旁浓重的墨痕,洒在素白的纸上,黑得更黑,白得更白,然而又交织在一起,再也分割不开。
安静地站了许久,太子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他抬起头,才道:“好歹带个宫女过来,总一个人呆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寂寞吗?”
风轻轻吹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恶作剧地戳了戳他的脸。
“不是一个人。”梓川回道,声音既清冷又温和。
太子闻言忍俊不禁,“小皇叔,你该不会还相信小时候母后哄你的那一套,什么有个小仙女前世受了你恩惠,今生来报恩陪你呢?”
梓川毫无烟火气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举手认输,“好好好,不逗你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梓川道:“我很好。”
“那就好,”太子笑了笑,随意地坐下,用一种戏谑的语调说:“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件事,你还记得上回在母后那里见到的几个小姑娘吗?听说一个个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你了。你知道,父皇一直担心你的身体,近日就有朝臣出了个主意,要给你娶亲冲喜……”
风忽然间停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太子座下的石凳发出“咔哒”的响声,吓得他火急火燎地跳起来,结果石凳还好好的。
梓川放下笔,对他摇了摇头:“不用。”
“不考虑一下吗?那些可都是美人……嘶!什么东西!”风又变得大了,吹得树木哗哗作响,大片的叶子盖了太子一身,泥泞虫子满身乱爬,太子急急忙忙地原地乱蹦,一点矜贵的形象都没了。
梓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走过去帮他,风又一吹,树叶虫子都掉在了地上,太子有些呆滞地瞪着他,紧张地四处查看,喃喃道:“邪门了!这里不会真有什么人吧?”
“你回去吧。”梓川帮他拍了拍衣袖,淡淡道:“替我谢过你父皇,告诉他,我命中无姻缘。”
太子愣了一下,“小皇叔……”
梓川微微笑了笑,“回去。”
太子莫名其妙地就恍着神回去了。
梓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会原处,慢慢地磨着墨,一边磨,一边悠悠地出声:“从我记事起,就觉得有人陪在我身边。前行时,清风很温柔,不会让我摔倒;沉睡时,长夜很温柔,不会让我难安;茶水永远不会冷却,衣衫永远触手可及,花朵永远不会凋谢……于是我知道了,你一直在那里。”
一滴水珠落到他的手腕上,带着某种沉重的力道,湿润而滚烫。
梓川怔了怔,抬头看向前方,一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漆黑的裙摆,连着飞舞的长发,徐徐垂落,一点一点露出漂亮的面容,眼珠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他,水迹在眼角化开,氤氲了一片艳色。
双目对上,谁也没开口,时光仿若就此凝滞。
梓川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衣袖,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递给她。
楼月潼接过来,却放在一旁,嘴角扬了扬,“真聪明。”
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谢谢你多年来的关照,”梓川道:“我能否问一句,你为何要跟在我身边?”
楼月潼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梓川:“……”
楼月潼仿佛看到了惊奇的食物,笑嘻嘻捧着脸:“你脸红了。”
梓川也笑了一下,温声道:“因为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姑娘,而且,你非常漂亮。”
他实话实说,反而分外坦荡,不惹丝毫暧昧。
楼月潼握住他的手,“谢谢夸赞,我真荣幸。你闷在这里这么久,我带你出去玩吧!”
不等梓川同意或拒绝,她抬手在他眼前一晃,两人便消失在了宫中园林。
碧空,白云之上,两人相对而立,楼月潼伸手招来百鸟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