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两鬓花白的头发在夜色中反出微光,平白添上了一份沧桑之感。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透过亦将。“耀几十年来如一日,衷心为国,不敢懈怠。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之言。倘若先生之计能成,别说是要耀相信先生,哪怕是用命去定我楚国千秋万载,又有何怨。”
“将军之心,令小子钦佩。”亦将垂眸。
林耀伸出手,扶起亦将。
“你若是已有成算,尽管放手去做。只不过……”
‘只不过?’亦将未束起的发丝披散下来,挡住了林耀审视的目光。
林耀背起手,一步步走向房门,在门口站定,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活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就难免心狠手辣了。”
林耀不是傻子。
一个为官几十年,最终站在了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不论他的本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但是他的为人一定是老奸巨猾,又哪里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取信。
亦将这样的人代表了什么,林耀心中有数。
一个突然出现的白身少年,仅仅凭借一身胆识与神机妙算,就敢为天下之大不闱。更是杀伐决断,做事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能作为自己手中的利刃,那想必就会是送自己上路的刽子手。
只不过对于林耀来说,这把双面刃可以带来的利益,值得他适当的放点血。
林耀的警告亦将当然听得懂。
“小子只是一介白衣,蒙大将军庇护,方才有今日。将军之恩,如再造父母,小子视将军为主君,岂敢怀有二心。”亦将看着林耀的背影谈笑风生。“大将军多虑了。”
“你很好。”
林耀没有回头,留下三个字,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午夜的寒风顺着敞开的大门钻入房中,拂过亦将的衣衫,他这时才察觉到来自自己领口的微微凉意。
果然不愧是大将军。亦将伸出藏在宽袖内的手臂,摊靠在床柱边上,用力压住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双手,望向外面。
这一份来自林耀的压力和杀意,就算自己心中笃定,也难免让冷汗浸透了中衣。
与虎谋皮,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亦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唤明湘来。”
听到亦将的声音,门口的侍女转了进来,对他行了一礼。“回郎君,明二小姐如今正在白虎殿。”
“白虎殿?”
她怎么在白虎殿?亦将侧过头,有些奇怪。
“西域的公主遣人送信,说是与明二小姐颇为投缘,于是特地钦点明二小姐为陪同贵女,暂时留宿白虎殿中。”
西域公主?
亦将皱眉,才想起来似乎是那个来自西域的公主的名字是夏琪。
夏琪,栖迟。
这个名字似乎刚刚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
亦将心中微微一动。
他自嘲的一笑,敛去瞳孔中的思绪。“你去问问你家大将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把明二姑娘和西域公主放在一个屋檐下的?”
“嘎?”侍女一脸的茫然。
明二姑娘和西域公主有什么不对吗?
亦将捂住自己的脸。
在馆驿之中发生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林耀还能不知道吗?这是纯属火烧的不是自己后院,看戏的不嫌事大是吧!
侍女看到亦将无奈的脸色,不禁‘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
亦将脸色微红,瞪了她一眼。侍女连忙收起笑容,但是还是偷偷打量了一下亦将俊朗邪气的脸庞,脸上也挂上了绯红。“夏琪公主白日中递过帖子,言辞中感谢郎君的救命之恩。郎君若是想见明二姑娘,不妨明日直接上门拜访,想必公主一定会很心悦的。”
上门拜访?亦将嘴角抽了抽。
他怎么觉得在这个整个朝局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找麻烦并不是一件太过理智的事情。
但……如果栖迟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小女孩的话,她会不会知道自己所在寻找的答案?
“准备拜帖,明日我去白虎殿觐见公主。”
“诺。”侍女盈盈一福身,转身就要离去。
蜡烛的烛花轻轻‘啪’的一作响,光线扭曲的刹那,让侍女温婉的身形不知不觉的与明湘的身姿相重合。
“亦公子……”
明湘被背叛以后的震惊和悲恸的表情,就这样赤裸裸的刺入他的眼底。
“且慢。”虽然无风,但亦将的衣袖动了动。
“先生?”侍女有些茫然。
他缩回自己差点向侍女伸出的双手。“还是……晚点于宫宴以后再行拜会,就这么回复。”
“诺。”
*
微弱的烛火透过纱罩照亮了屋子,在窗户的油纸上勾勒出亦将的身姿。
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自己在林耀藏里找到的地理志,打开一卷空白的书简,仔细思索着什么,间或在书简上提笔写画,或是顿下来反复推算
不知不觉中,夜色如潮水一般慢慢褪去,晨光再次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亦将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放下手中的笔,叹息了一声,望向手下的竹简。
果然,家国谋政之事,想要尽数落于纸上,先他人一步洞察先机还是非常困难的。至少,想要做到成竹在胸,绝非一日两日可为的。
亦将的处境和林耀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看起来光鲜靓丽,似乎跃居为有头有脸的红人。但实际上呢,若是真清算起来,他还未必能比林耀自在一些。
前有朝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