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说法,佛教是在东汉明帝朝传入中国的。据说明帝曾经夜梦金人,醒来后遍问群臣,最终辞赋家傅毅告诉他,说天竺有神,其名为佛,大概就是那玩意儿。于是明帝即派郎中祭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出使天竺,请来了沙门摄摩腾、竺法兰,带着经卷东归雒阳。
可是傅毅虽然博学多闻,终究不是大旅行家,他没有去过天竺,就连他都知道佛教,可见那会儿佛教应该已经传入中国了,只是影响力很弱,知道的人不多而已。若再往前考究古籍,其实秦代就有沙门室利防等十八人到过中原,被政府认为是妖言惑众,当即驱逐出境。到了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当时西域有很多小国就已经接受了佛教信仰,不可能不通过丝路传入内地。西汉哀帝朝,就有大月氏王派遣伊存来华,向博士弟子秦景宪口述《浮屠经》的记载。
所以说佛教传入中国起码有两三百年啦,张禄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了,据说明帝在雒阳建白马寺(原名招提寺),安顿摄摩腾等人,因此他在雒阳做郎官的时候,远远地也见到过和尚进城买菜……只是佛教真正风行中国还要到南北朝时期,这年月本土僧侣数量非常稀少,没想到能在嵩山上见到一座佛寺,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等被放进寺里一打问,才知道自己out了。原来这座法王寺肇建于汉明帝永平十四年,仅比雒阳白马寺晚了三年,虽然也是敕命修建,但香火却并不旺盛,比白马寺差了十万八千里。目前寺内只有僧侣三十多名而已。
法王寺的住持名叫法镜,据说曾经向安玄求教过佛法——安玄是安息国人,十多年前抵达雒阳,被灵帝拜为骑都尉,世称“都尉玄”,与严佛调合译了多部佛经,不久后去世——五十多岁了,瞧上去慈眉善目的,确实是高僧形象。张禄奇怪的是,无论当初雒阳城中所见,还是如今法王寺中所见,和尚脑袋上都没有香疤,但他没敢多问。
——幸亏他没问,其实和尚顶门烧戒疤,这习惯始于元代,距离这会儿还有一千多年哪。即便他真问了,法镜也必然是瞠目结舌,莫名所以。
张禄进寺,跟法镜和尚见礼,先报了姓名,再询问法王寺的情况。原来最近河南地兵燹不断,常有盗贼入寺抢掠,甚至杀伤僧众,无奈之下,和尚们才只得加固院墙,并且拿起武器来护寺,此刻的法王寺,其实跟民间的小型坞堡也没有什么区别。法镜慨叹道:“吾等沙门,清静自修,原不涉俗事,更不伤生。孰料众僧公议,竟弄兵械,吾亦无以阻也——此即造业,必受苦果。”
张禄安慰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佛能割肉饲鹰,咱们凡人达不到那种境界不是?再说了,你挺胸挨人一刀,自己是不造业了,业都在对方身上啦,岂是佛家慈悲之意?其实他心里说,将来和尚不但会拿兵器,就连组建僧兵团,参与权力斗争的事儿都搞过,就你这——小case而已。
法镜大为感动,说:“卿所言,似若知我释门精要。”扯着张禄就要说法。张禄心说我懂个屁释门精要,将来佛教大兴之后,这些简单胡诌谁不会啊——不过也对,这年月你还真没处找我这种人去。赶紧说自己此来专为寻访仙师,没空跟您说fǎ_lùn道哪。
法镜就问了,仙师何人,所在何处啊?张禄讲明来意,法镜沉吟道:“或即在峻极峰上也。”他说这峻极峰高耸入云,平常人迹罕至——这年月就连山路都还没有修到顶哪——我们虽然居于嵩山,有事都往山下走,没人再往山上去,你要找的仙师,一多半儿就在山顶。不过今天红日将坠,已经挺晚的啦,就算白天想登顶都难,何况夜间呢?不如先在我寺中歇息一宿,明早再行。
张禄一开始想说自己不怕黑,转念再一琢磨,终究是陌生的山道……不,光有山,没有道,这乌漆抹黑的,万一有个闪失,跌落山崖,就算不死也掉半条命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算了,我就听人劝,吃饱饭吧。
于是连声致谢,然后叨扰了和尚们一顿素斋。饭后,法镜和尚真扯着他讲了半天的法,好在张禄如今脑筋灵活,随口应付,不但有来言有去语,还使法镜觉得大受裨益。完了感叹:“卿修仙而吾从释,大道异流同归,果有可借鉴处也。”
好不容易讲到天色漆黑,搁后世也不过八九点钟,按照这年月的习惯作息,大家伙儿就都该洗洗睡啦。法镜遣弟子引领张禄来到一间偏房,也就五六个平米大小,仅仅安置着一席、一案。张禄也不睡,等和尚出去,带上门后,他就盘膝而坐,开始运起功来。
此时四下里僧房陆续熄灯,天空月昏星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周边万籁俱寂,僧人轻微的鼾声自然无法远远传来,正当冬季,就连虫鸣也无一声。张禄就在这种极度适合修炼的环境下,运息周天,很快就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当然啦,所谓“物我两忘”终究只是一个形容词罢了,既有生命,且有思想,就不可能真正终结思维活动和对外界的尝试感知——即便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本能且莫名的心悸,那感觉,就象是在浅层睡眠当中,突然感知到有什么人蹑手蹑脚地逼近了自己。张禄匆忙把意识从冥想中拉扯回来,仍然闭着眼睛,但却放大了其余感官,去探查周边情况。
以他如今的感知力,即便黑暗中有一只蚊虫接近,